余七的善良第一次出卖了他，以前他的善良从不铺张，但这一次还是败在了对徐伯柔救父母的感激之上。长生界与他合为一体，余七能够触摸到长生界的每一次脉动，每一寸土地的倾颓，每一处河流的消散，能够感受到这片天地即将毁灭的哀鸣和绝望，这绝望和他的绝望相辅相成，都带着消亡的尾音。天地的威压像无数座大山落在余七身上，余七险些喘不过气来，身上每一根骨头都被压弯了，悔恨如同天河，滔滔而下，甚至起了一个恶毒的想法，当初若是自己不管不顾，哪有这么多的痛苦。想想罢了，余七知道不可能，他的善良是在小时候父母刻在骨子里的，用刀都刮不掉，成了他的本能，尽管这善良跟这世界的肮脏比起来是那么不合时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一万年，地上躺着的徐箜玹醒了，抬头见了余七，恍惚间没有认出余七，以为是徐祖，疑惑道：“徐祖，没有成功么？”话说完，神智清楚了几分，借着微光见着余七的脸，惊道：“先生”说罢环视周围，颤抖着问道：“徐祖他们走了？”她心底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弃子，只是不愿相信，如水的双眸刹那间如同死灰，好一会，方才咯咯地笑出声来：“徐箜玹你还在想什么？”说罢自顾自扶着余七站起来，俏丽的脸上绝望满溢而出，整个人被徐徒知的抛弃抽去灵魂，一步一摆的走向洞外。余七本来对徐箜玹还有几分恼恨，而今见了她的模样，心中全是怜悯，出声道：“站住，你去哪里？”
“去死”徐箜玹惨笑道。
余七喝道：“你把我害成这样，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就想一死了之？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徐箜玹闻言，心中更痛，眼泪终是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道：“箜玹愧对先生信任，要杀要剐，凭先生说话”
徐箜玹如此，余七反生了几分豪气，竟然轻松了许多，毕竟能冲淡绝望的，只有更深的绝望，便笑道：“姑娘这是诚心消遣我呢，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怎么杀，怎么剐？”徐箜玹本就聪慧，哪里不明白余七的意思，想到余七在此绝境之下还存着安慰自己心思，而自己听信徐徒知之言，陷害余七，心里更生愧疚，双膝一软，扑倒在余七身上，嚎啕大哭，道：“先生是个好人，无端害了你的性命，箜玹对不起你”
余七呵呵笑道：“又不是你的本意，没什么对不起的。再说我们这不是还活着呢嘛，活着就有希望”
徐箜玹抹了一把眼泪，梨花带雨道：“没有希望了，先生。这大阵本就摇摇欲坠，这一次陡然换人，更是伤了大阵的根源，离崩塌之日已经不远了。而且先生功力不及徐祖，撑不了多久的”
余七笑道：“事在人为，徐徒知的计划是什么？”
徐箜玹擦干眼泪，抱膝倚在余七腿上，道：“此事徐祖谋划很久，但内地的人也不争气，没人能够承住这大阵的威压，只有徐祖亲子徐伯柔尚可，那自然是不可能了。是以徐伯柔常去世外寻人进来，悉心培养，倒是有几个像先生一样的天才，只可惜都不堪大用。几日前从世外来了先生，先生一进来我们便注意到了，毕竟现在世外龙潭虎穴，能进阵的都不是凡俗人物，本想着等先生道经大成之后再动手，但徐祖感知到大阵四周有些异动，恐夜长梦多，是以准备了几日便动了手”
“现在他们去了哪里？”余七问道。
“早就在阵外了”徐箜玹叹道。
“阵外有重兵把守，他们如何出的去？”余七奇道。
徐箜玹淡淡道：“古时候打仗，攻城之时会将百姓平民赶到阵前，若是守城之人心存善意，开门接纳，则大军趁机掩杀；若是守城之人不开门，那这些人也可制造混乱，好有可乘之机。况且这些平民中，还有不少好手”
自己的父母就在其中，余七咬牙道：“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天诛地灭么？”余七是习武之人，本不信那些鬼神魔道，但此刻身陷阵中，只能祈祷苍天保佑。
徐箜玹道：“以徐祖的功力，他出去便是天，谁能诛灭他。箜玹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可现在要死了，心里害怕的狠，先生害怕么？”说罢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蜷缩在余七脚下。
余七哈哈一笑：“人生世上，谁不贪生怕死？”
徐箜玹仰头看了看余七，道：“可是我见先生就不怕。”
“姑娘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我不怕。”余七自嘲道。
跟余七说了几句，徐箜玹平静了许多，对死亡的恐惧也淡了几分，喃喃道：“先生是个好人，当时先生上来助我，我都感觉到了，那时箜玹心中就有些后悔，现在更是觉得对不起先生。可为什么好人要在这里等死，坏人却在外面逍遥？”
余七哂笑道：“坦荡的死，卑鄙的活，这个问题谁又能说清楚。顺应本心，但行善事，莫问前程。谁叫我开始选择了这条路，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没了乐趣”
徐箜玹平日里除了练功便是看守世外之人，少有这样的谈话，对余七所言听得似懂非懂，隐隐约约明白要做个好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顾忌的事情太多了，远不如做个坏人来的逍遥自在，不由问道：“做个坏人不好么，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跟那些猫猫狗狗一样，不是一样活得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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