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么看的话，我得拜托你联系一家靠谱的押纲的。”等菜的功夫，关雁声给易老板倒了一盅酒。“这个事儿不用我出面吧。”易老板见菜来了，起身腾了一下桌子，又帮忙端了盘子。关雁声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他摆手笑道：“习惯了。”之后便又问关雁声道：“按理说你家里是转运使出身，押纲的应该认识一些吧。”“认识肯定还是认识的，”关雁声想到后面的事儿，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吃了两个虾仁就撂了筷子，把碟子往易老板那边推推说道：“现在这个行市你应该也知道，押纲的这些人虽然是官府出身，但是现在官府的活是越来越难做，钱也挣得越来越少。他们也不傻，遇到官府的事情都是能推则推，能拖则拖。况且往上跟官府要钱，你今年要钱，他们明年开给你也说不定。像我们家现在，真要是靠着官府开的银饷，这一大家子就得喝西北风。大家都在外面接私活，押纲的更是。私活给钱痛快呀，还不用掉脑袋。所以这件事情要是我出面办，办砸了的可能性就太大了，最好还是以私人的名义来搞。所以这件事儿你比我合适。”“那也行，就是怕你到时候吃亏了。”易老板胃口倒是好，一盘刚上来的肘子很快就只剩了骨头。关雁声又叫了壶花雕，还点了盘山楂糕给他，自己叫了碗珍珠圆子，一面数着吃一面说道：“吃亏现在都是小事了，脑袋能长在脖子上就行。不过我是觉得，能发大财的时候，都得是乱的时候，在这件事儿上，我未必会吃亏。”“你这么说也对，”易老板夹着吃完肘子剩的骨头在盘子上摆了一个框，指着那个框道：“除了预留给粮草辎重的，你再多留一些，沿途就找地方给它卖出去。还有一部分囤在城里，等行市上涨了，一点点往外放。当然，别一下子都放出去，不然行市被你这么一冲，一路往下走就完了。”“嗯，这个我心里有数。”关雁声垂眸粗略估算了一下，拿筷子蘸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数道：“这些我明儿给你送去，你先购进一批来，后面的我会陆续提出来给你。到时候，留在城里那部分放到你平时进货的仓库，剩下的那部分，存到咱们之前说好的那个地方。至于最后多少分成，还是按老规矩来，你看行不行。”“这个肯定是行，”易老板笑道，“说实话我也不识数，看不懂你算的是啥，不过我知道有钱赚，有钱赚就挺好。”“你倒是少操心，”关雁声摇摇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你光算我帮你赚了多少钱，你还没算我帮你省了多少请账房的钱呢。”“其实你可以把账房的那部分工钱从账上扣下来。”“不了不了。”关雁声摆手道，“你还再吃会儿？要不我让跑堂的拿个食盒过来，把剩下的给你拎回去？”“不急，”易老板又让跑堂的添了碗饭，“我得一阵子呢，今天早晨一堆事儿，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关雁声等着易老板吃完，去柜台结了账，之后便回去了。易老板并没有急着往回走，而是先跑了一趟城北白洋池，之后折回南茶肆街时，店里早就打了烊。易子晞把板凳都扣在了桌子上扫地，看见他回来便把笤帚往他手里一撂，解了围裙一头往外扎出去。“哪儿去？回来！”易老板揪着易子晞的领子，一把给她拎了回去。易子晞搪开他的胳膊，看也不看他道：“不是之前说了吗？我今晚要到灯市看傀儡戏去。”“我忘了。”易老板说着便关了大门，麻利地落了锁。易子晞掰着他的手指头从他手里抢钥匙，被易老板按着她的额头给她推到一边去了。“干啥呢？”易老板眉毛一立：“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啊？有没有点规矩了还？”说着便往楼上去。易子晞抓起抹布往桌子上一摔，冲着他吼道：“易子巽我告诉你，你少给我装大尾巴狼！我是给你干活，可是我没签卖身契，打烊之后我去哪你管不着！再说我花的是我自己挣的钱！许你跑出去一天把我一个人撂店里累死累活，就不许我出去散散心？啊？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就怕了你了，你给我下来！”“你骂吧，”易老板撑着楼梯扶手翻下来，在易子晞面前落了地，戳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又被她一扭头躲开。易老板倒不以为意，轻飘飘闪身躲过易子晞打过来的拳头，又翻上了楼梯，伸着懒腰边往回走边说道：“反正我挨你骂也不是头一回了，你爱骂就骂吧，我回去睡个觉。还有，这个锁我没教过你开法，你是不可能会开的，今儿你就别出去了，明天我给你放假。”易子晞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抠在柱子上，愣是把柱子上贴的“要打出去打”连同底下的木料都抠去了一块。
易老板从黄昏躺到二更方醒，坐着发了一会儿的呆，想了想还是起身下了楼。“生我气啦？”他披着外衫掌灯出来，见大堂里一个穿茜色斗篷的人背对着他坐着，人影小小的，斗篷几乎拖了地，鞋脱在地上，一只脚从斗篷的边上露出来，脚尖荡着，知是易子晞在和他怄气，于是放下灯，拉过一条板凳来坐下，拍拍易子晞胳膊道：“把鞋穿上，别冻着。”易子晞一抬胳膊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道：“我冻着了还好呢，正好泡病号，省得你整天让我干这个干那个的。”“重活我都干了，”易老板捂着脖子，头往后一仰，后脑勺和肩膀往一起挤了一圈，骨头咔吧咔吧响了一阵子，又伸了个懒腰道：“我是真没舍得使唤你，你看我这一天天累得，哪哪都犯病，我才多大岁数呢，现在别说酒不怎么喝了，就是喝酒，都得往里扔俩枸杞，你就看在我这个老人家还得忙前忙后的份上，别气了，我给你做点夜宵去。”“我又不想吃夜宵，”易子晞伸脚在地上点了一会儿，脚尖勾过鞋子滑进去，起身来到易老板面前一伸手道：“你也不用我说一句你回十句嘴，要么你把正门钥匙给我，让我今晚出去看戏，要么这事儿没完。”“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易老板在她手心拍了一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道：“今晚别的都依你，就一条，你不能出这个门。”“凭什么啊？我花我自己的钱去看戏你还非得拦着我是吧？戏班子就今天演，我为了这个都攒了好久的工钱了，偏偏被你搅和了，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我哪能？今天是真的有事。”“那到底什么事儿？”“我不能说。”“还是的。”易子晞窝在椅子里抱膝坐着。摆出一副这辈子不想搭理他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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