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哥哥，你怎么没动静了？”焉然看见陆瞻出来之后又等了半天，还是没看见关雁声的人影。于是敲门进来，看见关雁声正对着摊开来的一堆话本发呆，于是从背后拍了一下他问道。“哦，我在想事儿。”关雁声反应过来，招手让焉然来看书页上的痕迹。“虽然我也知道我爹这个人很可能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很在意啊，为什么这么多本，每一本都做了那么多标记，擦掉又画上，他到底在做什么？”“每一本？”焉然挑眉，“你是怎么发现每一本都有的？”“就前两天晚上我去方便嘛，找书打发时间的时候偶然看到我看的那本也有，我就把整个书房的书都悄悄翻了一遍，结果发现就这套话本里有。”“雁哥哥你好无聊啊。”焉然白了关雁声一眼，拿着小竹签叉羊羹吃，一边吃一边随意扫了书页一眼。“如果是密语，那一定会放在隐蔽的地方，根本不会带回来，就是带回来了也不会让你知道，所以随便摆出来，又反复涂改的，大概就是文字游戏一类的东西吧。可能就是他们那些整天坐在衙门里又没什么事好干的人打发时间玩的。不要再看啦，陪我下棋去，去嘛~”“那帮我把书收拾一下。”关雁声说着，合上了书页。“不要。”焉然听见要收拾东西，端着羊羹碟子便溜了，关雁声虽然依旧满腹疑惑，但是仍然收好了东西去陪焉然玩，入了夜便各自就寝。次日关雁声的父亲回府，关雁声与他细说了先前自己得到一些消息暗中筹好粮食的事情，之后又见了趟易老板，托他将仓库里留在城中的粮食卖出去便去了冷自知家中。之后他便深居简出，除了每日还要探视冷自知之外便哪也不去，谁也不见，一心一意窝在书房里对着那些话本相面。焉然一开始还笑他疯了，之后便什么也不说，由着他去。关雁声这种相面的日子一直过到自家父亲出发后的第二个月，被夜里快马赶到的陆瞻打断了。“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穿这么少？快进来喝杯茶暖和一下。”关雁声也只随意裹一件袍子出门去迎，看见只穿了不合时宜的单衣，拿发带绾了一下头发的陆瞻惊讶道。“别，长话短说，”陆瞻气还没喘匀，压着胸口道：“我是来报信的，三叔运粮的队伍被起义军截了，三叔人没事，但是因为失职已经扣在江西的大牢里，我正在联系人，你也快想办法吧。”说罢便又骑上马，罩上黑斗篷走了。“雁哥哥，怎么了？刚才是谁来的？”焉然被惊醒，跑出来问关雁声道。“没事，”关雁声背对着焉然摆摆手，“你先回去睡，我睡不着，想在外头再走走。”焉然虽不信，然而心知问不出什么，便退下了。关雁声等焉然走了，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颓然坐在游廊的长凳上。
第二天陆瞻来时，关雁声因为在长凳上坐了太久又睡着了，染了风寒，正躺在屋里喝药，由关夫人和焉然陪着。关夫人已经听闻自家先生入狱一事，虽然也忧心忡忡，但尚能保持镇定，四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先开口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现在我们难朝廷也难。虽然老爷被扣下了，但是朝廷只是扣押而尚未治罪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没人能像我们家这样短时间内再筹集大批军粮；其二就是老爷途中遇险，朝中亦是人人自危，就是有粮食，谁也不愿意把军粮送到前线去。只要朝廷一时离不了咱们关家，他也就一时动不了咱们关家。所以我所谓的解决办法，也就是再筹一批粮食送过去。”“三婶，”焉然插言道，“大哥不是说这个办法没用吗？眼下怎么说都不是筹粮的好时机啊。”“我有办法了。”关雁声放下药碗，哑着嗓子道，“你有把握吗？”陆瞻不放心地看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关雁声咳嗽了两声，“但是要等什么都有把握了再做，就什么都晚了。我现在就换衣服，大哥。你的车借我用一下，我要先去一趟粮栈。焉儿，等一下我会给你一封信，你帮我捎给他，跟他说一声我今天病了，就不过去了，他身子本来就弱，别再让他染上病气。娘您就在家等着就行了，我去去就来。”陆瞻看着关雁声发烧烧得眼底发红嘴唇发紫的样子，本来想劝他还是好好休息，可关雁声执意要走，陆瞻也只能劝着关夫人和焉然出了房间，又把焉然送去关雁声说的那条街街口，叫焉然进去送信，自己在外头等着。
关雁声去了粮栈，粮栈里头已经空了，挂着“歇业”的牌子，掌柜的正靠着柜台打瞌睡，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便摆手道：“对不起，我们打烊了。”“是我。”关雁声清了好几声嗓子才说出话来。他声音嘶哑，听着不似平常，然而掌柜的早年间是他父亲的老部下，一次运货的途中遇上滑坡，所幸被关雁声的父亲一把拉住捡回一条命，只是右腿跛了，再不能去运货。关雁声的父亲便给了他一大笔钱安置他的一家老小，又给他开了粮栈。关雁声从小便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光听咳嗽声也知道是关雁声，于是换了笑脸，一跛一跛地迎过来道：“我当是谁呢，这不大侄子嘛，你老不来老不来我还念叨你呢。呦，这怎么了？伤风了？还是上火了？你坐着啊，叔给你冲碗杭白菊，再放点儿蜂蜜。又退烧又下火的。”关雁声因为身上实在烧得疼，并没有推辞，道声谢便找个椅子坐下来窝着，接了他递来的碗，呷了一口含着润过了嗓子道：“叔，我跟您直说吧，家里出了点子事儿，想求您帮个忙。”“大侄子，你要再这么客气，叔可要说你了，”粮栈掌柜的一拍大腿，“上次你筹粮叔说帮你弄，你就是不愿意，说价格太低了怕我吃亏。大侄子，你这可是把叔看扁了啊。这次是什么事儿？缺钱还是缺粮，叔说什么也得给你弄到！”“叔，我知道您的为人，”关雁声捧着碗暖手，朝粮栈掌柜的笑笑，“但是让您吃亏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这回来找您，确实是为了粮食的事儿，可这事儿说起来比拿钱拿粮都难，要不这样，这儿临着街人多眼杂，我们上楼说。”“行啊，上楼，再让你婶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那个荠菜三鲜馅儿的馄饨。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发着烧乱跑什么？今晚在这儿住一宿，我叫人往你家里送个信，晚上天还凉呢，仔细再吹了风。”关雁声一一应着，扶着粮栈掌柜的上了楼。
“知：
余近日染疾，不能去你处。务必按时服药，一日三餐，不可不食。晚膳已遣人送去，稍后便到，日后亦有人按时送到，休嫌絮烦。
近期战事渐紧，城中粮食将售罄，然此事请勿担心，不日便有低价粮上市，可稍安勿躁，静待消息。
知名不具”
焉然送来字条后，冷自知便将关雁声写的这张字条反复读了几遍。他先是一愣，继而一脸担忧，读到最后反而轻松了。此时敲门声响起，大概是关雁声字条里所说的来送饭的，于是他将字条塞进灯盏里燃了，应了一声，披衣下床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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