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出房门去找大夫，我还记得昨夜那场暴雨，那场恶斗，还有那道白色的身影。记忆中昨夜的暴雨声和梦中的那场重叠在一起，让我有些神思恍惚。
大夫居然不在房内。想问问账房，哦现在是掌柜了，居然也不在。
随手抓了个店小二问问，才知道掌柜的回乡下看老婆去了。我问他大夫去哪儿了。店小二摇摇头说他不认识什么大夫，要问诊可以去南街的回春堂。
我说大夫就是那个和我一块来的穿翠绿色衣服的小姑娘，说话横秋老气的那个。
店小二恍然道那个小姑娘去那个房间里了，又神神秘秘地对我说看紧点免得跟小白脸跑了，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帮我盯着。
我点点头，放店小二走了。
大夫进的是西风的房间。
西风，西风。我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不知他是否还安好。
我走到他的房门前，忽然止住了脚步。近乡情更怯。我昨天看到的他，比梦境里的还要冷峻，还要无情，还要……脆弱？。
我昨夜还敢贸贸然地上前去搭话，但不知怎的，今天什么都不敢做了。
我站在他的房门前，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
“你认得我？”西风说。
大夫没有回答。
“我记得云栖宫的规矩很严。”西风继续说，他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你应该不会知道外界的消息，怎么会认得我。”
“奈何杀名太盛。”大夫说。她似乎在忙些什么。
“奈何杀名太盛。”西风似乎是有些自嘲地笑笑，“云栖宫救了不少人？”
“嗯，不少你的仇人。”
西风似乎又笑了笑。
“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西风忽然说。
“是真的。云栖宫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大夫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他问了我关于师妹的事情……”西风的声音有些虚弱。我想进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但是我不敢。
大夫好像停下了动作：“那是一个意外。”
西风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听着他的声音，我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大夫忽然发问。
“不是你们云栖宫的人让我来的吗？”西风的声音有些迷茫。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一颤，差点忍不住要推门而入。
“咬住这个。”大夫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冷。
“唔！”西风喉咙里痛呼一声。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最后竟是大夫先开口：“你不应该再和他有来往。”
沉默。
西风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
“任何犯了错的人，都可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
“……”
“谢谢你救了我。”
“救人是大夫的本分。”大夫说，“喝下这个，睡上四个时辰。”
大夫推门而出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人想吐。
大夫看见我，并没有很惊奇，只是轻轻地对我说：“别打扰他。”我点点头，看到大夫衣服沾上了黑色的血，在翠绿色的底上，格外显眼。
我原本想和她说一说我昨天做的那个梦，问问她我是不是快要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在那个梦里，我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可我醒来之后，记得的只有梦里的片段。
我看着大夫的脸，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我不是不信任她，我不信任的，是她背后的云栖宫。
“他怎么样了。”我轻声问道。
“快死了。”大夫冷酷地说，“救回来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我站住了，仿佛再往前走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骗你的。这还得看他自己想不想死。”大夫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大夫的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我却恨不能把自己压低到尘埃里来仰视她。我想，世上所有人至亲好友患病时都是如此吧。
“我原先以为以他传说中的实力收拾黄河二鬼并不在话下，却没想到他之前就受了很重的伤，一直没有好全，而且早已经有了厌生的倾向。”大夫皱着眉头说道，“最后黄河二鬼也看出来了，留他活在世上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我心头一紧，即便我现在的记忆只有片段，但我本能地相信犯下这些杀孽不是西风的本意。但我也不能怨恨云栖宫，不管怎么说，是他们救了我的命，让我还要机会能再见一次西风。
救命的条件明码标价，不能深恨。我只恨我自己太过无用，自己的一身伤病，却需要另一个人的一生来偿还。
“我痊愈了，他是不是就自由了。”我问道。
“算是吧。但有些人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我点点头离开了。
大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只能静静地坐在大堂里，盯着那副巨大的“客来皆是缘”的字画。
傍晚的时候，现任掌柜也回来了，正在柜台里边卸下行李。我昨天没有认真看他的脸，现在看来，他比梦中的那个“账房先生”沧桑了许多。他的胡子几乎完全花白了，眼神一如既往的呆滞，眼睛越来越浑浊。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停下动做，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认出我了没有。
我走近他，问道：“掌柜的，你还有安眠酒吗？”
现任掌柜楞了一下，转过身，弯下腰，迟缓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坛酒，酒坛上落了一层灰。掌柜的将它递给我：“这是最后一坛了。”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有点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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