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就这样一直留在了我这里。”佴老大说。他拿起黄泉剑，抽出半截看了看。剑本无言，唯有寒光四射，锋芒不减当年。他把剑插了回去。
“你们把这剑带走吧。”他对我说，“它寂寞了太久了。”
我有些迟疑，我知道，这把剑背负着的，是不知道多少个人的血海深仇多少场江湖的腥风血雨，还有未来数不尽斩不断理不清的麻烦。
但我可以拒绝一把孤独的剑，却不能拒绝一个孤独的人。我慢慢地伸出手，接住了递过来的黄泉。
“这剑不是给你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楞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他想要给谁。
“我记得我上一次见你，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佴老大背过身，说道，“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恭恭敬敬地听着。
“当初觉得你武学不精，剑术刀法样样稀松，只有暗器点穴轻功几项旁门左道还能勉强入目，偏偏还不肯勤加苦练。慕容老贼也不是个东西，只教你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我听到这话，心里暗自苦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佴老大转过身来，我看见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温柔之意，是那种典型的长辈看晚生的眼神。这让我想到了我爹。“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不错的。”
佴老大夸完这一句，就收回了目光。他是不会夸赞别人的那种人，也许在他年轻的时候，嘲讽挑衅才是他表现对一个人赞赏的最好方式。他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若是我在你这个年纪，未必能像你一样。”
“怎样？”
“一样的天赋，还有，我不会舍得那把剑的。”
我觉得佴老大的眼神里包含着很多东西，沉甸甸的。我想，其实他是很乐意和我谈一谈我爹，问一问他的近况，讲一讲他对西风师父的看法，说一说当年他们是怎样闯出一番天下的。但是他寂寞太久了，他想说的那些话都已经渐渐发了霉。我并不是他理想的倾诉对象，我只是一个过客，路过这里，来带走一把剑和一个人。他大概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所以一切都只能点到为止。
“你走吧。”他说。“去找到那把应该属于你的剑。还有，别忘了你四娘。”
我点点头想要告退，却听见他又说道：“你回去转告你爹一句，你四娘一直都是小孩子天性，不过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是时候会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走了出去，回到了大堂，西风还在等我。见我来了，西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伸出了手。我握住了他，笑了笑，我没事。西风略略点了一下头，我便把手松开了。
“秦琅去找你四娘了。”西风把手收了回去，对我说道。
我把手里的剑递给他。他接过去，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剑上。他还没有拔剑，仅仅只是看了剑鞘一眼，眼神就变了：“黄泉？”
我略略吃了一惊，没想他能这么轻易就认了出来。西风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困惑，但是没有把眼神从剑上挪开：“我从前经常听我师父提起，也见过画中它的样子。没想到我真的能找到它……”
“它归你了。”我说，“它离开江湖太久了，带它回去吧。”
黄泉剑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它是一把神兵利器。常人听到这样的要求，难免会再三询问这剑从何来，为何要交到自己手里，反复思索这把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和麻烦。
可他是西风。西风从不问为什么。他闻言点了点头，甚至也不拔剑看看真假，就将它收下了。
我和西风决定去找我四娘和仇秋他们，离开大堂前我又回望了一眼，佴老大没有再出现。
我和西风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他们呆的地方。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时常在半空之中相接，一触即分。西风不会问我佴老大和我说了一些什么，他是一个会无条件相信别人的人。他知道如果我想和他说，我自然会开口。
路上我们看见了不少巡逻的莽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并不太友善，但也算是客气。远远的，我们就看见我四娘正在和秦琅说话。她看见我来了，便撇下其他人，笑着向我跑过来。她的裙子在她身后飘荡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花。
“阿凡，你来了啊。”她笑着扑到我怀里，又转头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西风，道：“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从此看不见你了呢。”我摸摸她的脑袋：“别胡说八道了，这次怎么又跑出来了？”
“还能怎么样，和你爹吵架了呗。”我四娘撇了撇嘴。
“那你还生气吗？”我不打算问他们吵架的原因了。多半是我爹还是习惯地把她当作小孩子来训斥，四娘却不愿意再听他罗嗦了。
“还是有点生气的。”四娘想了想，“你知道吗？他居然说过段时间找个好人家把我嫁出去，不然就把我打包起来送给土匪当老婆。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好歹也算是他明媒正娶的吧。”
我心道，那是你那时候瞎胡闹他没办法。但这话不能说，不然我四娘就要和我闹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老是跑出来不回家。”说完这句话我才想起自己也是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也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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