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后印着重华教圣女的印记，但是一般人不认识，只当是寻常的文身。”仇秋说道，“之前我在血煞帮那里换衣服的时候你四娘不小心撞见了。也许是顾及秦小王爷也在那里，因此没有声张。方才在楼下，她问我那个文身是什么意思。我之前见她神情有恙以为她已经知道了，索性便承认了，没想到她听完之后情绪却奔溃了，跑了出去。”
“她一跑出去便失了踪，我疑心和重华教有关系，因此焦虑万分。现在看到那成群的蛇和这张残片，我便断定了和重华教脱不开关系。”仇秋说道。
“他们也许也是为了黄泉剑。”我猜测道，“而且他们可能清楚黄泉剑就在我们手上。真是没想到，什么时候了，天底下竟然还有重华教的余孽。”
“重华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西风问道。
“一个冰冷的地方。人进去就会变成鬼，大鬼会吃掉小鬼。”仇秋说道。
“你是怎么进去的？”我问道。贸然询问是不礼貌的，但事关重华教，不得不谨慎。
“我的记忆从一场冬天开始。”仇秋慢慢回忆道，“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的冷，我再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冷的冬天了。”
“我想不起来其他的一切，只记得我跟着人流一直走一直走。大家都穿着很破败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不时有人倒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了。哭喊吼叫的声音时不时会响起，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特别的遥远。人们相互鼓励：坚持下去，渡过了江就要到南方了，到了南方就不冷了。我想不起来我的父母，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南渡。”我说道，“天京一战之后，活下来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南渡逃亡。有人说，路上死掉的人比胡人杀的还要多。”
“我那时候很饿，特别特别饿。”仇秋点点头继续说，“我那时候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脚趾甲全碎掉了。后来我实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就像停下来休息一下，后面向前走的人就把我推到在了地上。”
“我那时候差不多快失去意识了，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把我扶了起来。他给了我两张饼，问我跟不跟他走。我同意了。”仇秋的神情很淡，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我就这样卖掉了我的一生。”
“你那时候应该才三四岁，他们要你干什么？”我问道。
“他们从各地收集漂亮的小孩子，断绝我们与外界的联系，教给我们只有重华教教众才能听懂的语言，用药物和秘术滋养我们的身体，一方面供他们**，一方面等我们长大 了就可以作为祭品献祭给灵蛇换取他们心中所念所想的。”仇秋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像一个被审问的犯人，“在那里，挨打是一件常事。如果你敢违抗他们的命令，轻则被打得遍体鳞伤，重则断手断脚。”
“最后你还是逃出来了？”我问道。
“算是吧。”仇秋说道，“他们说过，一旦进了重华教，就永远没有逃出来的可能。灵蛇已经在我们身上刻下了烙印，永生永世都逃不掉。我离开重华教之后，颠沛流离，犹豫听不懂人说话，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假装自己是一个哑巴，暗地里偷偷学习。我无依无靠，最后沦为一件商品被人贩卖来贩卖去，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最后被你买着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唏嘘，我知道仇秋命苦，但没想到苦成了这样。
“当年他们一把火烧了重华教，你是那个时候趁乱逃出来的吗？”我问道。
“不是。你们太低估了重华教。重华教对外以教主和大护法马首是瞻，实际上他们不过是长老们操控的傀儡。在那一战之前，就有长老觉察到事情有异，带着一小批教众和几样教中的法宝秘笈从密道中逃走了。我就在那一批当中。我们那时候一直潜伏着暗中活动，我是后来才逃出来的。”
我点点头。在此之前，我不曾问过仇秋的过往，正如同仇秋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来路。我有点无法想象，如果当初我开始就知道了这些事，我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我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如果仇秋只是因为一点小事而难过的话，我会想方设法哄她开心，但是这些事情太沉重了，一切讨好人的小把戏在它面前都像是一种对受害者的羞辱。
我不喜欢那些我无能为力去改变它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我的四娘来。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性格有些娇气，经常闹小性子，也很爱哭。她一不开心我就要漫山遍野地跑去找些好玩的东西哄她开心。
可是当我爹唯一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兄，我四娘的青梅竹马楚川被逐出师门永不复见的时候，她不哭也不闹，我却知道我哄不好她了。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因此反而什么也不想做了。我讨厌那种感觉，甚至为此不想看见四娘，好几日都躲着她。
慕容山庄里的人已经习惯把哄人当作是我的任务。我一走了之之后，四娘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挨过那段日子。我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对她有愧，可她再也没有提过这茬。
仇秋的苦难太沉重了。不出声安慰显得冷漠，可出声说什么又都显得无力，让我想要逃离，却不得不去面对和分析。她本人又是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对过去和未来，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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