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对与错,不是我们说了就算
窗外是阴沉的天。灰色的云层涌动,远处的东京塔显得格外暗淡。
窗内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宽敞的会议室,因为低沉的气氛,显得有点逼仄。半年以来,溪云的股价一直在低谷徘徊,最近更是一跌再跌。若依抬首望向长桌一头的父亲,虽然她不知道这些年久居巴黎的他为什么突然想起到日本开四季度会议,但从他此刻的脸色来看,她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差到了极点。
在她手里的英国区业绩小有起色,但对于整个集团,助益非常有限。亚洲有十几家酒店和餐厅也表现尚可,但其他的区域,情况可以说是很难看。
屏幕上的PPT不断切换,她的心也越来越沉。这几年的盲目扩张和错误的营销策略,确实让溪云失血过多,从去年开始的经济危机造成的行业不景气则是雪上加霜,造成目前流动资金严重吃紧。而最近的股价——目光落在走势图上,她蹙眉,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她忍不住再望向父亲,后者抿着唇,眼神阴沉,她顿时觉得心里的不安感清晰起来。
这种不安,在程定之告诉她,要回箱根老宅住几日后,变得更加强烈。
那个家,他们已经很久不曾回去过。
“定之。”倚在长廊躺椅上的柳雍云低唤了一声。
“少爷?”程定之上前一步,微微颔首。
“我才发现,原来樱花树落叶的时候也挺美,”柳雍云轻叹了一声,“你看,是不是?以前我都没怎么注意。”
“的确,”程定之点头望向庭院,“这几株树一直长得很好。”
“少爷,要变天了,要不你还是回房间里休息吧。”他又说。
“不碍事,透透气,”柳雍云摆摆手,抬眼看看他,不禁又笑了,“我俩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是‘少爷、少爷’的。”
“叫习惯了。”程定之也跟着一笑,望着眼前男人斑白的两鬓和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感觉心酸。
“你说,很多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了。”一阵风过,吹起了地上的落叶,窸窣声中,柳雍云的声音又响起,“我最近开始觉得后悔。”
程定之一怔:“少爷不要这么说。”
柳雍云低头一笑,表情有些自嘲,“你跟我说几句真心话吧,我又不会怪你。”
程定之只觉得心口一揪,似一口气上不来,憋得难受。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少爷,对与错,也不是我们自己说了就算的。到如今,即便是后悔,也没有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衡和心思,别人未必能理解,也没法指望别人都能理解。”
“是吗?”闭上眼,柳雍云仰头靠在椅背上,神情疲倦,“反正,马上我们也要相聚了。到时候,我任凭他们处置吧。”
“少爷,你千万别这么说。”程定之闻言脸色骤变。
可是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逼得柳雍云直起身,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挡住嘴,一丝血还是从唇边溢了出来。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柳雍云只是接过程定之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完全不在意后者脸上的担心之色。
“这次让若依回来,她可有说什么?”平静了呼吸,他又问。
程定之摇头:“她什么都没问。”
“这孩子的性格是结合了我和她的,顽皮起来,是学了我的张狂,可心思沉的时候,就像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柳雍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无奈,“就是那种狠劲啊,就像当年,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时候,她确实像极了小姐,”程定之也轻叹了一声,“对了,我看英国的业务她做得很好,接下来,是不是考虑把其他区域也交给她?”
“不用那么快,”柳雍云摇头,“一来,她会怀疑,二来,她还需要些时日磨炼。找个合适的时间,可以先把欧陆交给她。”
“欧陆吗?”程定之蹙眉。
“我当然知道眼下最难做的是欧陆,但若是把亚太给她,恐难服众。如果她能在逆境里做出一番成绩,才算能当重任。”
“嗯,也只有如此了。”程定之颔首同意。
“我累了,自己先歇会儿,你走吧。”他轻叹,又闭上眼。
程定之瞅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声“好”,遂转身缓步离开。
“若依。”
有人在叫她。
“若依,醒醒,要吃晚饭了。”
“我还要睡,我困。”她蹙眉,不满地嘟哝。
“不行。”清冷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接着,她额上一痛,是被那人弹了一记。
修然哥你好讨厌——声音骤然消失在唇际,若依睁大眼,猛地坐起身,一时间,失了心魂。
她捂住脸,在昏暗的房间坐了许久,才站起身,打开了窗户。
初秋的凉风迎面袭来,她打了个冷战,才从刚才的梦境中彻底清醒。
只是个梦而已。一样的住处,一样的床,一样的风景,而曾经陪伴她的那个少年,一去不复返。
走出门外,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涌入呼吸,她闭上眼,胸口涨满了酸——如果她睁开眼,会不会变回从前的自己,而他,就在眼前?
缓缓地,她睁开眼。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嘴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她裹了裹披肩,继续往前走。走到厨房的时候,老师傅站在窗前,对她和蔼一笑:“小姐,今天吃荞麦面,快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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