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除夕特别的冷,虽未下雪,但那股子冷锋仍似柄柄尖刀,直刺进我的胸膛。钦安殿四处透着缝,愈发觉得是置身于户外,似冰窖般酷冷。
腊月三十,皇宫繁忙,在寅时三刻,天未亮之时,太后、皇上,携同皇室亲贵来钦安殿为祖先上了头柱香。
我静候在侧,垂眸而立,只听得钟鸣阵阵,闻得香烟袅袅。殿内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随处可见的琉光异彩。
祀礼到了卯时才完结,皇上与众人也一同离去。太后缓步过我身旁,问道:“已写几卷经文了?”
我低垂着,道:“未到四十。”
太后不悦,凝眸道:“写满百卷,方可解禁。”
一路的贵胄浩荡而去,偌大的钦安殿即刻便又静了下来。我遥望一个个熟稔的背影,离我渐渐远去了。
白天里,宫中喧闹非凡,鼓乐奏响,靡靡之音,似从远方飘来,让这冷寂的钦安殿也有了人的气息。
伴着一日的欢娱声,直到幕夜降临,我伸伸懒腰,在钦安殿的回廊处逛了一圈。手臂酸乏,我在一处扶栏上坐下,敲打着右手臂,酸麻感随之而来。
‘嘣——啪——哗——’一声声爆响,天际绚烂的烟花,灿烂夺目的泄下,五彩斑斓地点缀在浩瀚的夜空中。点点色彩如同流光般,漫天的璀璨,将天际的星辰都媲美下去,独领一时的风华。
“空中捧出百丝灯,神女新装五彩明。”一个脚步声从后缓缓而来,口中念道着。
我抬眸寻去,他的脸亦明亦暗,附上了烟花的红绿之色,突现地越发魅人。
我心中一喜,道:“大过年的,你怎么溜达到这儿?”
逍遥面露蜜色,依身坐在我一旁,道:“知道你一人在这儿,特地过来给你道个年。”
那日醉酒,我依稀记得对他说了一番话,只是过去那么久了,我以为只是我的幻觉。时至今日,我已十分确信了。
“那天在医馆,我说的那些——”我略转眸看去,时而清晰的容貌,不禁心头微微一颤,失口哑言了。
他明眸相望,笃神而道:“你那日,并非醉话,我懂。”
心中宽慰了不少,毕竟如此冷决的后宫中,并非只抛下我一人。我垂首,拨弄着袂摆,问道:“你——后悔过吗?”
他思忖一时,叹道:“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带你进宫,后悔当时没有相信你,后悔对你的冷漠——”
我伸手堵上了他的嘴,酸楚已由胸口泛上,积聚眼眶,凝结成了颗颗滚烫的露珠,顺颊而下。
他反握上我的素腕,在这柔软处亲吻,温热又刚强的气息,让我身子一颤,似要散了骨架。
“为什么这般冰冷?”他盈握上我的手,怜惜地问道。
“手虽冷,心却是热的。”我含笑道。
他抹去我的泪珠,在我肩上一揽,把我包裹在他宽广的胸膛内,娓娓地道:“若还冷,就快些进屋,冻病了可怎么办?”
我贴身依靠着,莞尔地笑道:“真病了才好,太医院就能让你来给我看病了。”
他轻曼地一笑,道:“如此,宁愿不相见。”
我闭紧双眸,在他热忱的胸前假寐,闻惯了这种熟悉的味道。假如有一天我失去了光明,依然可以找到他,因为他的体味已融入心中。
“兰儿,别在这里睡,进屋去吧。”约过了片刻,我被他唤醒了,烟花不知何时,已没了踪迹,四周已是陡然安静了。
我在他身上腻蹭着,装若深睡,不愿醒来。后宫廷介森严,过了今日,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跟他靠得如此之近,只盼今夜更长一些。
“兰儿——”他又深唤道。
“我不醒,还要睡。”我耍赖道,那双手已经被他捂热了。
他无奈地笑了,又搂紧了几分,道:“等我们离了宫,你想睡多久都行。”
我直起身子,迷离地对眸,问道:“如果到时,皇上不让我们走,派兵抓我们怎么办?”
“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走,绝不会让你受伤。等我们找块桃园,就可以安详地度过余生了。”他许我一个梦,似在憧憬以后的甜美日子。
这个梦并不会远了,一年,也就只有一年了。
回廊尽处,一对主仆望着眼前这对在后宫忘情之人,发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声,裙袂随风张扬,极度地轻狂,暗起心计。
“娘娘,要回禀太后吗?”晚竹轻蔑地瞅着,问道。
“不——”淑妃噤声,转念道:“好一对有情人,本宫怎能棒打鸳鸯?”
晚竹侧身凝望,不解地问道:“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放过了不可惜吗?”
淑妃邪佞地笑道:“星星之火,随时可以扑灭,可若等燃起熊熊大火时,要扑灭就绝非那么容易了。本宫要看到的,不是她受罚,而是一发不可收拾,那才是死罪。”
“奴婢明白了。”晚竹魅笑着略点头,她的主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谋远虑。
“走,我们回朝阳宫去。”淑妃又望了一眼,转身同晚竹离开了钦安殿。
原本今晚,淑妃只是想来炫扬自己的高贵,借机讽刺罢了,却没想到看了如此绝美的好戏。后宫的女人果然是奈不住寂寞的,她暗自得意。
原本只是一月的禁足期,可太后对我抄写的经文极不满意,令我重写了两次。我知道,这是太后的有意刁难,而这个背后,也少不了淑妃的撺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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