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决赛的日子，贝达练晚课请了假，背着电脑包走进教室。他不懂建筑术语，也知道自己不是靠建模技术过的海选和复赛，侧重点便落脚在设计理念上。
进复赛的有100组，淘汰一半还剩50，他排20，前面的十九组选手全部是建筑系的学生，作为非专业的大一单人参赛选手，这个成绩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一进教室，按照座位做好，贝达练便收获了无数好奇探究的眼神。略略坐直，露出温和友善的微笑向他们回礼，教室瞬间响起女孩们的窃窃私语。
基本社交完毕，贝达练低下头，敛了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张张放映PPT，想着连接语，想着老师可能会提的问题。
怀中的手机突然抖了一下，是荀落霁发来的消息。
哥：“决赛不要紧张，加油！”
贝达练眉头舒展：“好嘞哥，我会努力的！【么么哒.jpg】”放下手机，设想着晚上一起去吃夜宵的场景，忍不住扬起嘴角。
比赛采用单独考核的形式，进程很快。工作人员又一次推开大门，大声喊着“20号准备”，领着贝达练走向这层楼的另一端。
负责交接的是个漂亮的女生，看到贝达练过来，笑嘻嘻地开了门，轻声鼓励道“加油”，贝达练冲她笑笑以示感激，大跨步走到了等待区。
讲台上是19组，队长张媛正在讲解模型结构，精巧的细节设计引来评委们的啧啧称赞。两个队友也没闲着，顺着张媛的话展示模型。 白色ABS管搭建的建筑模型一看就很专业。自我介绍完毕，进入评委提问环节。
评委们都是建筑学院有头有脸的教授，问的问题自然很有深度，并非是故意刁难，只是境界差的太多。张媛好几次被问得数不出话，面色尴尬，靠着其他教授打圆场缓解了气氛。短短五分钟，惊心动魄程度完全不亚于毕业答辩。
贝达练暗暗心惊，感受到了专业与非专业的万丈天堑。你来我往的对话间术语乱飞，他听得一头雾水。
深呼吸一口气，想着荀落霁用满脸嫌弃的表情说着加油，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这是给他的礼物，成败在此一举。
19组结束了他们的环节，收拾收拾离开了教室。贝达练迈着沉重的脚步站到讲台前，打开PPT，看着他的“笼”被工作人员端正地放到展示台，咽了下口水，正式开始介绍。
台前是德高望重的建筑系教授，两个单反黑洞洞的镜头直面着他，投影仪的光照过来，眼前一片白茫茫。
“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20组的贝达练，很荣幸能站在这里和各位老师分享我的作品。我模型的主题是笼。”贝达练望向几步远外的那个模型，“这个笼子，困住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他走到展示台前，伸手抚摸，“笼子的主体由竹签和木板拼接而成。签子纤细，它是虚的。多次累加，多方面穿插可以营造出虚幻的约束感。而木板是纯粹的实，是与世隔绝的恐慌和压抑。”
手指顺着底层逐渐向上滑动，“模型从下到上逐渐空旷，虚实交替，从里面看会有一种移步换景之感，”操控PPT控制笔，换到内拍的图片，在不同高度拍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之前放出的不过是这套图里的一张，现在组合起来看，效果可谓惊艳。
台下评委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从外面看根本想不到内部的视角下是这样的图像。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贝达练稍微放松了一下，看到效果不错，乘热打铁道，“虚实共生，营造出笼子的压抑和外界的广阔。一路往上走，障碍越来越少，离天也越来越近。
通过这个笼子，我想表达的是—抬头看，往上爬，世界如此宽阔。
所有的苦难组成了这个大笼子，它把我们的心牢牢锁住。笼底几乎看不见任何光芒。可是，只要愿意往上爬，只要心怀希望，越往上就越精彩。
只要不放弃自己，总会走出去迎接新生。
我的介绍到此为止，谢谢各位老师。”
贝达练弯腰鞠躬，台下一片沉寂。片刻后，掌声响起。起身，擦掉满头的汗，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接下来的问答环节才是最重要的。
正中间的教授最先开口，“首先我要恭喜你进入决赛，因为这件作品我们当时也讨论了很久。我当时是支持你进决赛的，因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觉得这件作品有体现建筑的技巧性吗？”
一上来就直指痛点，贝达练觉得膝盖中了一剑，幸好之前找荀落霁咨询过这个问题，他回忆着那人的说法，“论技术，这件作品肯定不如其他组，但是我有设计一些细节在里面。比如这个竹签的穿插，不是简单的交叠，而是等比排列，上面几面竹签墙同理，看似杂乱无章，却有内在联系，所以看着并不凌乱。我想这应该算技巧性吧。其余都是普通的叠加，没有特别技巧的。”
“所以你觉得一个没有技巧的建筑模型为什么能够拿奖？”问话的是个年轻老师，严肃地扶着眼镜，说出来的话一针见血。
“建筑不仅仅需要技巧，它有很多面，最基础的就是稳定。”贝达练镇定自若，“笼子上下层错开，但底盘非常稳固，绝对不会出现崩塌。技巧不过是辅助，如果可以不利用辅助直接表达意思，难道不是更好吗？我觉得我的建筑模型完全表现了我的意思，而这种表现方法 对我的主题更有帮助，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技巧性呢？”
这番话滴水不漏，逻辑完整，评委们窃窃私语一通，也没继续刁难他，之后几个问题都没有特别强的专业性。
时间快要到了。
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女老师提了最后一个问题，“贝达练，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选这个主题，毕竟在建模比赛中选择囚笼是很少见的。你是意有所指还是......”
“是，”贝达练的指尖温柔地掠过他的作品，感受木头独特的触感，眼神里有万般思绪，“有一个人，他曾经视建筑如生命，后来出了意外，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而且再也无法从事和建筑有关的任何工作。”
手指下意识地插进竹签的缝隙中，牢牢攥紧，“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有些事看似过去了但依然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些再正常不过了。我想告诉他，困住他的是过往，可是他要面对的是现在。我希望他不要放弃自己，要试着敞开心扉，学会和外界交流，学会更依靠别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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