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狄来到萧家大门前，伸手要将那门推开。
他的手触及冰冷坚硬门板，混沌迷蒙的眼眸，忽然间涤荡一清。
萧狄只迷茫了一瞬，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在剧痛之中完全失控的自己……
被他弹飞的父亲……
还有，小姐……
小姐她……
萧狄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手中空空如也，却似乎仍残留着江素羽的体温。
他不敢再想，兀自回头，拔足狂奔。
短短的一段路，像走过了半生那样长。
萧狄终于回到了那条长廊。远远的，瞧见一个小小人影斜倚在墙边，一动不动。
见到她的一瞬间，萧狄无法呼吸。
他扑过去跪在她身前，将那绵软无力的身体揽入怀中。
江素羽的气息微弱至极，呼吸似乎随时都会停止。萧狄深吸一口气，将手掌移到她背心，探入内力。
她内里已朽坏不堪，萧狄只能先护住她心脉。
他小心翼翼地将将江素羽抱起来，感觉自己像是在掌心托了一枚泡沫。
“少爷？”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直到此时，才有被婢女春雪的尖叫声惊动的一群仆役匆匆赶来。
带头的是萧宅今夜当值的护院头子崔保。他奔到萧狄面前，问：“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灯笼的火光照亮萧狄面无表情的脸。
崔保瞧见了萧狄怀中生死未卜的江素羽，一时间惊疑不定：“是有刺客进了宅内吗？”
萧狄静了静。
他心乱如麻，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萧狄想了想，才道：“他此时应该已经走远了，你们也不是他对手。你去叫萧挺来我院中。”
崔保微微一愣，迟疑道：“少爷，我是否需要先去回禀老爷？”
萧狄同他讲话时，一直低头看着江素羽的脸，并未瞧他。直到听见崔保讲了这一句，萧狄才掀起眼睫，瞧了他一眼。
那一眼，瞧得崔保心底生寒，他竟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萧狄，忽然有些陌生。陌生得……令人畏惧。
而萧狄其实并没有发作，只是道：“叫萧挺来我院中。一个人来。”
萧狄抱着江素羽回到小院，将她小心放到床上。
萧挺来得很快，但天色亮得更快。他迈进小院时，朦胧晨曦已将整个小院都覆上一层雾一般的微光。
萧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间传来萧狄低沉的声音：“进里间来。”
萧挺想，萧狄的功力又精进了，隔着这么远，便能觉察到他的气息了。他迈步进去，瞧见萧狄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上。
萧挺打量了萧狄两眼，而后微微欠身，道：“恭喜少爷神功大成。”
听到这样的话，萧狄居然有些想笑。
这世间荒唐如此，只叫他觉得极不真实。
萧挺虽觉他神情诡异，但也没问，就静静站在原地，等萧狄开口。
萧狄道：“你带几个可靠的人去萧氏祠堂，将主上接出来，把其他人的尸身妥善安置。除了祠堂里，中庭里应该还有两具女尸，也要一并收起。不要走漏消息。”
萧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有立刻答应。萧狄又道：“还要派人去请大夫……”
萧狄话音未落，却戛然而停。
旋即有人在院外扬声喊道：“少爷！萧管事！”
萧挺道：“我去看看。”
萧狄微点了点头。
萧挺去后不久，萧狄感觉到有一人穿过小院，走进房中，又走近里间。
来的薛璟之。
萧狄站起身，与他正面相对，却并不像上次见面时一样向他行礼，只站在原地冷冷地瞧着他。
薛璟之发髻散乱，衣襟歪斜，看起来既滑稽又狼狈，但神情却还是冷静的。
他的眼光越过萧狄，落在床上躺着的江素羽身上，又很快移回到萧狄面上。
他吸了一口气，道：“萧麟、萧荞、萧芷，”他顿了顿，才接道，“还有我身边的苏九，都已经死透了。”
萧狄静立床边，默然不答。
他实在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应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薛璟之瞧着他，缓缓道：“前头历代，无人像你一样失控到这种地步。是我大意了。”
大意了？！
轻浮无力的三个字并未带来安慰的效果，却轻飘飘地将萧狄勉强维系的镇定击溃。
他脚下微动，眨眼间，便从床边游移至薛璟之身前。
萧狄形如鬼魅，却堪堪在薛璟之身前一步停住了，盯着薛璟之的眼瞳似乎微微有些发红。
他周身似是蓄起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要将周遭一切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并摧毁。
薛璟之也才从混沌状态中恢复过来，虚弱的肉身已是强弩之末。纵然知道萧狄伤不了他，他也仍因那无形的压迫力而感到一阵呼吸不畅。
薛璟之探出手去，扶住门框，以防自己站不住。
他恐怕是世间最了解萧狄此刻心情的人。但逝者已矣，前路未明，悲哀与愤怒，在此时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萧狄并非傻瓜，也应该非常明白这一点。退一万步讲，纵使他不明白，此时此刻，他也做不了什么。
子蛊“寒焰”在萧狄，母蛊“炙泉”在薛璟之体内，所以萧狄永远也无法对他动手，只能在他脚下为奴为仆。这也正是那些牺牲者的意义所在。
薛璟之竭力稳住气息，低声问道：“江小姐怎么样？”
萧狄没想到他竟会忽然关心起江素羽，微怔了怔，才僵硬地答道：“五脏六腑俱受重创，我只能暂时用内力护住她心脉。但……全无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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