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隐藏在平常里的细节在我的脑子里飞速掠过，如同暴露在空气里的细小尘埃，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她温婉大方的样子，性格却调皮活泼；她喜欢叫我“小林”，有的时候说话很像家里的长辈；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她也喜欢白玫瑰，和我母亲喜欢的花一样；她常穿着死前那身黑色纱裙，不是因为鬼差的身份，而是她死的时候按照西洋的礼仪，正在为丈夫和儿子服丧……
最重要的一点，是鬼差们透露的信息：她身上的罪孽，弑父、轻生，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替别人背负的！
伍月身上带有不符合外貌的成熟气质，如果她死前并不是青涩的少女模样，而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呢？
“怎么了？”见我看了手机之后脸色大变，以妍关心道。
我心情复杂，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我……有件事情我要立马弄清楚，我可能找到我母亲了……”
安以妍不明就里，但是看我逐渐激动起来的样子，暂时把疑问吞了回去。我需要立刻和伍月见面，于是拉起以妍的手，带着她瞬间移动回去。
伍月还在和段郢面对面坐着，看见我来了，伍月站了起来，表情也和我一样，神色复杂，难以置信之中又带有些肯定，紧张之余的兴奋。显然，段郢把我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她极有可能就是我一直亏欠的那个人。
段郢站起来，低声示意道：“你们另外找个地方说话，其他人看不见你们……”
我打了个响指，周围的人全都不见，咖啡店里只剩我们四人。
段郢悻悻地说道：“额，好吧，没有人了……”
我和伍月不确定地相互望着，突然间，眼前青涩的少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自己的容颜，成长为一个成年女性的模样，与我久远又模糊的人类记忆中那个人影相重合。
“是她，”我心想，“为什么我没有早早地认出来？她就住在我的楼上，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她其实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关心着我，陪伴着我……”
段郢清清嗓子，对尚且什么都不清楚的安以妍说道：“那个，我觉得他们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叙叙旧。”
然后，把这里留给我和伍月，自己带着以妍坐到远一些的座位上了。
我和伍月坐下，以母子的身份，开始了分开一个世纪之后的第一场对话。
————
凌晨六点多，我从阁楼上下来，段郢正从房间里出来，掩上房门。
我悄声问他：“你这么早起来？”
段郢耸耸肩：“我睡不着，干脆起来好了。”
我和他下楼，坐在客厅内。朝阳此刻照进屋子里，在窗玻璃和地板上留下一串印记。看着此时的景象，我心情变得轻松美妙，感觉生活都美好了。
“以妍呢？”
“伍月她……”
我和段郢同时开口问道，过了几秒，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我说道，把这个机会让给他。
“我带以妍回来了，她现在睡在你的房间里。”段郢对我说。
我放心道：“那就好，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伍月……额，现在应该称呼阿姨了吧？”段郢感觉有些别扭，“她人呢？”
“天亮的时候就走了，你知道她服役期已经满了，应该是找到了自己的记忆，没有什么遗憾了吧。”我望向窗外，回忆起昨天和她相认的时候。和母亲重逢，我没有想象中的满怀愧疚、自责，或者亏欠感，反而是释然，更多的是感激。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她自愿和我交换命运的选择，关于我重回人间所经历所看到的，我旅行之中碰上的有趣的事情等等，无所不谈。
我的母亲正尽力地补习那些见证儿子成长的事情，但是关于儿子的恋爱经历，她怕是没有机会再听我给她讲述了。
不过，我们都知道，这已经足够。没有什么是比再见到对方更幸福的事了。
只是，我抱头遗憾道：“啊，我应该把花送给她的……”
段郢笑起来：“别不知足，起码你见到她了。现在，过去的事情你都真正放下了吧？”
“嗯，我已经没事了。”我轻松极了，“我上去看看以妍。”说着，站起来要走。
段郢走向厨房，倒是对我说道：“现在才六点多，她应该没这么早起来吧……”
我看着段郢的背影，皱了皱眉，说道：“我就看看她。不过你说的对，我小心一些，尽量不吵醒她。”
“那我去煮点面，你待会过来吃。”
“嘿，段郢。”我拿起门边的钥匙，抛了过去，“要不你去外面帮我们买早餐吧，我想吃点外面的东西。”
段郢右手接过钥匙：“帮你煮早餐你不乐意，还让我给你们跑腿啊，嘴真叼。”
我抱胸盯着他，一时心情复杂。
段郢见我这副样子，不解道：“怎么了，我又哪里伺候不周了？”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想道：哦，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你扮成这个样子在我身边呆多久了？”我闷声质问着， “半年？一年？还是整整十一年？我早应该发现你的！”
段郢依然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
“为什么刚好在昨天的时候，你要把伍月约出来，正好打听出她的忌日和我母亲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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