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的很好看。
城主原本就生得好看。在城主还是大殿下的时候，逐影就总能听到别人私下里偷偷议论，说大殿下什么都不做，单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可那时候他都不敢抬头，也或许是他年纪还小，从没真正觉得城主好看。
直到半年前，他与城主两人在山中逃亡。城主受伤失忆，他一时心神失守昏了过去，再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城主。
那一眼，恍若天人。
现下，城主一步一步登高，长长的衣摆铺在身后的阶梯上。繁复礼服上绣着的金龙仿佛要被城主点睛而活，像是能在风雨中从衣服上飞出来。
城主的脊背挺得笔直，姿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放松，就仿佛他登上的不是祭天台，而是自家的门槛，将要祈祝的也不是上达天听的祝辞，而只是几句家常的聊谈。逐影无端觉得，就算是追随苍天，也不如追随城主能令他心中安定。
他就这样站在阶下，仰着头，静静看着自己的城主走上高不可及之处，仿若仰望着神祇一般。
风和雨细细地打在逐影身上，带来一点凉意。逐影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胸口。那里，有一枚小小的金牌似乎正在发烫——是魏长风的私印。
魏长风走了能有盏茶时分，才终于登上祭天台顶。
他这身衣服太长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不能踩到衣摆，以免失足绊倒。台阶一百零八级，级级相连，若是一步踩空滚下台去，想必不会太好看。
走到台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铜鼎。云溪城的祭祀，便是将云溪水灌入铜鼎。天上雨水落入鼎中，云溪水也倾入鼎中，象征有根水与无根水汇聚为一股，世间之水便在这铜鼎中循环，时而有根，时而无根，相互平衡，永不止息。
魏长风立在台上，神情肃穆。他俯瞰台下众人，半晌，庄重回身，将手中琉璃瓶里盛着的云溪溪水尽数倾入鼎中。溪水入鼎的下一瞬，天边忽而划过一道亮眼的雷光。细雨仿若受到感召，忽而倾盆而下，霎时间雨幕如帘，将每个人都浇了个透湿。
魏长风在祭台上回过身来，面对台下诸人。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几乎有些疼了，台下众位礼官却激动不已，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城主心意通天，来年必能风调雨顺！”
倾盆大雨中，魏长风高高地站着。祭天的礼服避水，雨水顺着他的外衣流在地上，不会渗入衣服纹理，而魏长风站在雨中，表情庄严，静静俯瞰阶下众生，看起来是那么的高贵、洁净。
仿若天人。
祭天大礼随着大雨结束，魏长风还要完成接下来的小礼，去云溪源头放生六畜，象征六畜兴旺。逐影却已经等不得了，成威已经将采买诸事安排妥当，时间排得很紧，当下就要出发。
他依依不舍地扭头看了魏长风一眼，深深、深深的，像是想要把魏长风现在的样子印到心里去。
然后翻身上马，随成将军一同策马而去。
魏长风给逐影的命令很简单——拿着印，跟着成威。成威买了什么，跟谁买的，花费多少，一律记下来，回去报给魏长风。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两人一路疾驰。向西百余里，便出了清远郡地界，成威在一片荒芜山林中停马，对逐影道：“今天就歇在这。”
逐影默默牵马停在一边。他心里有些奇怪，为何才申时时分便要停脚歇息，可魏长风曾嘱咐过，要他只跟着就好，成将军做什么他都不要质疑，便就压下心中疑问，依言驻扎。成威待他收拾停当，提着自己的拳头过来，大马金刀地向逐影身前一坐——
“切磋切磋？”
逐影淡淡地看了成威一眼，没搭理他。
成威虽然年纪已然不小，可他家族世代为将，未入朝时整日纵马江湖，养出了一副疏狂性子。自己又爱武成痴，碰到逐影这样的高手，自然想要多多切磋。可逐影满心都装着魏长风，正在担忧是不是自己惹怒了城主才被派来做这么个差事，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应付他。
成威见逐影不搭理自己，凑得更近了：“逐影？”
逐影低着头，默默地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从里面抽出一条肉干，递给了成将军。
成威：“……”
成威：“我不是为了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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