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呢。”阿布都先生嘲笑地瞟了一眼Peter，嫌弃他的香港式英语。“您的法语也不错。”
“我在大学里比较闲，所以，老师叫我去听法语和西班牙语。”
王丽笑笑。
这一下让阿布都对她热情了起来：“在阿勒颇那边现在有很多来自各地的商人，说法语和西班牙语的也不少，还有说……”
“可是阿勒颇不是在ISIS的手里吗？”
王丽在报上看过ISIS的各种罪行，心里突突的。她可不想成为奴隶，或者被割下脑袋来。
“那些都是面上的文章，其实……”
阿布都本想纠正王丽：阿勒颇是叙利亚反对派的大本营，不是ISIS的地盘。但是，他心里又一想，王丽是个女人，女人不懂政治也是正常的。
“他们要是不卖东西给我们，怎么生存呢？放心吧，很安全。我们明天先到约旦，然后从那里通过陆路交通进去……”
阿布都先生柔声说，但王丽却越发觉得背后发凉。
一边的Peter，不时弄出些声音，想吸引注意力。
末了，阿布都总算回头来看了他一眼：“陈先生最好带着一点小额的美元和吃的，路上用得到。”
“我们……”
Peter刚想接口，主人就送客了。
于是，Peter把怒气都转到了王丽身上。他甚至把管家递过来的、王丽的电脑包，直接放在大门口外的地上，意思是叫王丽自己拿。
好吧，王丽想，反正自己也没有想叫他帮忙。
“我已经准备了自己随身的美元了。”
到酒店时，Peter直呲呲地说，意思是他不负责王丽需要的那些美元。
“那么，到哪里换一些小额的美元好呢？”
王丽初来乍到，刚想问问，就看见了Peter的一个大后背。她心里有些可惜Peter的做法，本来大家可以好好相处的，可是这人心眼太小。她唯有顶着白拉拉的日头，跑到街上找换钱的地方。
路上有些兜客的车子，看见是外国女人，都摇上窗户开走了。
王丽在大太阳下起先只是觉得喉咙和鼻孔都发干，然后，她明显感到两只脚不但越来越凉，还有些飘。
这时，一辆白色吉普在她身边停下来，一个也穿着白袍的男人露出脸来，用英语问她：
“女士，你不要紧吧？”
王丽以为自己还能开口，却只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出现了中暑的红潮。
男人赶紧下车，把她搀了上去，又给她一大罐矿泉水。
平时，王丽是既不会上车、也不会喝陌生人的水的，但是她已经晒糊涂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又休息了好一会，她才能回答男人的问题：
“先生，谢谢您，我想去找换美元的地方……”
“您为什么不在酒店换呢？”男人看见王丽掏口袋露出一张酒店房卡，问。
“我……”
王丽看着救命恩人。这是个非常典型的阿拉伯男人，深褐色的眼睛，留着一点短须，穿着白袍和白头巾，扎着黑圈。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有股北方人在早春三月照到太阳的感觉，暖暖的。
王丽不好意思地把眼睛藏在矿泉水瓶后。
男人笑起来，他问王丽想换什么样的美金，然后又开车，把她带到了市区的巴沙里，叽叽咕咕地帮她向本地小贩们，把百元美钞换成零碎小钱。
最后，这个人还给王丽买了个椰子喝，并把她拉回了酒店。
等男人走了，紧张的王丽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了问救命恩人名字了。
她有些懊恼地进了酒店房间，才打开水龙头，手机就接通了酒店WiFi，收到了张总发来的微信：“你到了？”
这听起来像废话，其实也不是，是要提醒王丽该汇报工作了。
王丽赶紧把Peter耍小脾气那一节跳过，事无巨细地，跟张总汇报了一下。等她长篇大论说完，领导也不再回话了。
王丽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她听见手机在疯狂得响着，门铃也在刺耳的尖叫着。
“吱……吱……吱……”
王丽睡眼惺忪地趴在猫眼上一看，居然是Peter跑来了，正在自己门口，一边全力按门铃，一边抖着腿。
王丽一打开门，Peter就露出八颗白牙：“阿布都先生叫我们这就走。”他似乎忘记了白天的不愉快，又变回了刚遇到王丽时的样子。
“现在？”王丽看看表，正是凌晨2点。
酒店的外面，冻得几乎滴水成冰。这叫王丽想起很早很早以前，她看三毛的散文集里有一篇荒漠遇险故事：沙漠城市的寒夜，呼口气都是白色的，跟白天把人热昏的城市，似乎是两个地方。
没办法，王丽只有团紧了身上那件长袖衬衣，跟着Peter，哆哆嗦嗦的爬上阿布都先生的敞篷吉普车。
“阿布都先生，我们不是坐飞机去约旦吗？”王丽有些惊讶凌晨就出发。
“就是啊。”
阿布都头也不回的说，他的头巾在夜风里就像旗帜一样呼啦啦的响。
王丽冻得鼻涕都下来了，只有把身体再蜷缩了一圈。看着阿布都得意的后脑勺，她忍不住觉得，这个人就是故意开一辆敞篷吉普来拉她和Peter的。然后，她看见Peter娴熟地掏出一件压缩在小口袋里的银白色羽绒服，明白了他在自己房门口满脸堆笑、催促自己赶紧出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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