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里俱乐部门口有露天咖啡座，此时未至中午，坐着三五个白俄中年男人。
他们彼此不说话，挤坐在两张小桌旁，面前各摆一杯红茶。
“陈老弟。”郑山傲看了看陈识，开口说道：“这杯茶，他们一天都不会喝，喝了，就会被侍者赶走！如果你给他两块银元，他会塞给你个事先写好的字条，是他家住址，可以去睡他老婆、女儿。”
俄国旧贵族在天津落魄至此。
郑山傲也是旧贵族，清朝顶级武将后裔，曾祖父死于舟山群岛，一场与英国海军的战役，获“锐勇巴图鲁”赐号。
巴图鲁，是满语的“勇士”。
郑山傲是一个有祖产的人，祖产仅剩那所套院。
要接的人，住惧乐部地下室。
赌场技师和厨师酬劳高，在外有家，哪里是侍者和舞女的住处。
是个白俄女子，裹着老妇人的黑头巾。
陈识一眼看出，她是跳格鲁吉亚长裙舞的姑娘，膝盖nei侧肌肉如鱼的游姿。
她没沦落到父亲在门口喝红茶的地步，带她走，应需一笔钱。
她跟着郑山傲坐上汽车，天朝妇女般仪态端淑。
“高明！”陈识有些伤感开了句玩笑道：“既然阻止不了洋人破解我们的武术，就把洋人娶了。”
“哈哈……”郑山傲朗声大笑。
“郑大哥。”陈识又说道：“提防白俄女，你俩差着年龄，小心她骗走你养老钱。”
陈识盯着白俄女眼睛说的，有警告意味，这是他为郑山傲唯一能做的事了。
之后，或许两人便此生绝缘。
白俄女会说几句辛文礼貌语，目光炯炯直视陈识，瞳孔湖蓝色，漂亮得如教堂正午时分的彩绘玻璃，不知有没有听懂。
“陈老弟。”郑山傲转头看她，父亲看女儿的惬意，缓了一下神，领悟陈识的用意，笑着道：“她从小受穷，当然会很自私！但男人的钱，不就是让女人骗的么？”
“哈哈……”陈识一愣，随即大笑。
“陈老弟。”郑山傲迎着一笑，笑容收敛后，是一张老江湖的嘴脸道：“别想扬名，回广州吧！如果好心，带你徒弟一起走。”
“郑大哥，我在上海天空之城有位本家兄弟，姓陈名翰林。”陈识不置可否，想了想，向郑山傲说道：“你若有心，我可书信一封。”
“可是上海第一大少陈翰林？”郑山傲动容道。
“……正是。”陈识迟疑了一下，点头道。
“这个，有劳陈老弟了。”郑山傲沉吟一二，向陈识说道。
陈识这边把郑山傲送上火车，那边便有武馆之人来请。
习武人活的是“强弱生死”四字，平时为养精气神，得懒且懒，所以武行办事历来拖沓。
惩戒耿良辰，起码是两天以后的事，不想来得这么快。
北海楼三楼茶馆没有单间，堂而皇之地坐着一伙武人，茶客们悠然自得，没人在意。
“请。”中州武馆邹馆长欠身作礼，请陈识落座。
“我们师徒离开天津，永不再回，能否放过他？”陈识和郑山傲路上一番掏心窝子长谈，改变了想法，向邹馆长问道。
“他离开，你留下。”邹馆长面无表情道：“你徒弟踢了八家武馆，我们就连师父带徒弟地赶走，显得我们霸道，外人会说天津这地方不文明！所以你留下，我们支持你开间武馆。至少开一年，大家都有面子。”
“一年后呢？”陈识蹙眉道。
“你走，不拦。”邹馆长大气道。
茶馆在三楼，凭窗可见书摊。
“我们是武行，不是政客，不是黑帮。”邹馆长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陈识，笑了笑道：“他活着离开，有伤无残。”
|“好。”陈识垂首饮茶，掩饰喘出了一口长气。
就在这时罗浩来到茶汤摊子前坐下，把茶汤女揽入怀中，俯首wen下，震惊整座茶楼。
“嚯……”起哄声此起彼伏。
一个娃娃脸突然挥拳向罗浩后心砸去！
“小心！”耿良辰高声提醒道。
“要你多事！”娃娃脸大怒，转道对付耿良辰，被耿良辰一脚踢翻在地。
“你得罪我了。”娃娃脸倒在地上，怒容满面道。
“背后偷袭，小人行径，得罪你又如何？”耿良辰神色不屑道。
“你会后悔的。”娃娃脸冷冷一笑道。
“书摊是你的？还珠楼主有新出的小册子么？有，就拿来瞧瞧。”这时驶来一辆福特轿车，从中走下一位军官，剑眉鹰鼻，气势压人，向耿良辰问道。
新册才八千字，据说还珠楼主现在广西旅游，文字用电报打给书局，电报费可买一套chuang、柜、桌、椅共三十五件的嘉庆年间红木家具。
耿良辰去了书摊。
“有位军爷想看，估计就喝茶汤时翻两页，您匀他一会儿？”新册在一个坐马扎的散客手中，耿良辰弯下腰道。
散客眼窄如刀，眼神不善。
“要不这样！”耿良辰怔了一下，连忙补上一句道：“您今天白看了，看几本是几本，不收租金。”
散客递书，耿良辰接过。
散客手指离书，一下扣住耿良辰腕子。
另五个看书散客围上，人叠人将耿良辰扑倒。
被压在地，耿良辰才反应过来，猛力一挣，人堆颠开道缝。
这时，六人硬底皮鞋一顿乱踹。
“坏了，中了算计！”耿良辰口鼻出血，终于动弹不得，心中暗呼道。
街上看热闹的人里有脚行兄弟，有佩服耿良辰的混混。
那伙人痛殴过耿良辰，架起耿良辰就向车走去。
街面鸦雀无声，车顶及xiong。
耿良辰硬是不弯腰，这伙人连骂带打，弄了半分钟也没将他塞进后座。
“小耿，要不要帮忙？”混混们爆发出叫好声，脚行兄弟也有人喊道。
“不用！”耿良辰爽快大笑道。
耿良辰突然身子一颠，猛地抽出了左臂，有一只手，就好了。
近距离频繁变化角度的穿透技巧，是咏春拳所长！
耿良辰切颈袭眼，瞬间倒下三人。
军官和娃娃脸不急不缓地并排走来，又有两人倒在地上。
“比一下，用兵器。”军官面带笑容道。
娃娃脸把手上短刀扔给耿良辰。
耿良辰一把接住短刀，还没拔出刀来，军官抢步迈上，两枚匕首插ru耿良辰腹部，像在自家门前，把钥匙插jin锁里。
耿良辰的腰弯下，肩膀被人一推，跌到车座上。
凭窗下望，见不到匕首细节。
福特轿车开走，脚行和混混随着围观群众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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