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他没有看书。
他刚洗过澡,头发是湿的,披在身后,长发一直落到了后臀上。他捻起一颗梅子,放到茶杯里,递给我,然后又捻起一颗梅子,放在自己的茶杯里。
茶的热气升腾起来,梅子的酸味卷着茶的甘苦弥漫在空气中。
“你会下棋吗。”他喝了一口茶,问。
我说:“只会中国象棋。”
在我还没有进入“组织”之前,曾跟一位老人学过一点,很久不下了。
他走到一个矮柜边,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来。木头盒子翻折过来就是棋盘,上面有斑驳的划痕,看起来是旧物。
我帮他把棋子一一摆好,他看着我说:“你先下。”
我进了一个卒。
他动了一步炮。
走了十几步之后,他的马吃了我一个卒。他的眼睛弯起来。
下一步,我的炮吃了他的马。
“啊。”他立即握住了我拿着他马的手,把棋子夺回去,“你不能吃我的马。”
我说:“好。”
他把马放回原处。
我把炮放回原处,改走一步车。
几步之后,他的车吃了我的马,然后我的炮吃了他的车。
我的手又被握住了。他在用指甲轻轻挠我的手心。
“你不能吃我的车。”他看着我,看起来有点委屈。
周先生说,要让夫人高兴。
我说:“好,不吃。”
我把他的车放回去。
不多久,我的棋子快被他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将两士一象还在支撑。
目前为止,他损失了两个兵。
他损失的时候依依不舍,吃我的时候绝不手软。
“兵临城下。”现在,他一应俱全的车马炮都挤在我家门口了。
我说:“我投降。”
他说:“举白旗。”
他的眼睛一直弯弯的,笑的时候有好看的卧蚕。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摇了摇。
他站起来,隔着桌子拿过我的手帕,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他似乎有收集我手帕的癖好。
我想,我得在周先生发现他这个癖好之前离开,否则我会被弄死。
他收起棋盘,说:“我想画画。”
我说:“好。”
他拢了拢长发,说:“去花园。”
他捧着画板坐在秋千上,他要画我。
我想,要是被周先生发现他的内宅留了一幅别的男人的肖像,估计我还是会被弄死。
于是我说:“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我得把这幅画带走。
他听了以后好像很高兴。
“你别动。”他拿着画笔,一会看我,一会低头画画。和他看书的时候一样,他画画的时候让人有一种安宁的感觉。
他画了一会,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弯**凑近我。
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只有淡淡的青草味道。
周先生离开七天了,那股像茶,像花,像木头的香气也跟着消失了。
“你这里有一块疤。”他的手指在我的耳后与侧颈间摸了摸,“我应该把它画出来吗。”
我说:“都可以。”
他说:“你喜欢这块疤吗。”
没有人喜欢疤。虽然这块疤和我身上其他疤痕的来历不太一样。
我说:“没有感觉。”
他的手又在疤上摸了摸,“唔……我喜欢它。”他说。
在他摸我的时候,我想起来,好像几年前也有人这样摸过我这块疤。
那是很稀薄的记忆了。
我说:“那就画吧。”
他坐回去,又一会看我,一会低头画画。
画了很久才画好。
他举起来给我看,弯弯的眼睛里写着期待,“好看吗。”
他的画技惊人,画出来的肖像就跟照片一样真实。
除了一样。
画里的人眼睛里带着柔情与爱意。
这不可能。
他期待地重复道:“好看吗。”
我说:“好看。”
他说:“我不想送给你了。我想自己留着,挂在卧室的墙上。”
我必须把这幅画带走,否则我担心我活不到离开的那一天了。
我说:“我很想要。”
他像没听见一样抱着画往屋子里走。
我拎着他的颜料盘与洗笔桶跟在他身后,继续说:“可以送给我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弯着。
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纤细的脚踝隐在草丛里,有长期被锁住的旧伤痕。
“这样正吗。”他一边挂画一边问我。
他正在试图把画挂在卧室雕花床床头的正上方。
正常人在那个地方挂的应该是结婚照。大佬的老婆也许有乱挂东西的权力,但是我不想某一天大佬干着他老婆,一抬头看见的是我的脸。
我感觉到退休这件事正在离我越来越远。
我说:“我来挂吧。”
他从床上下来,把画递给我,“嗯,你比较高一点。”他踮起脚,捧着我的头,亲了我一下。
他的脸红了。
我僵了一瞬后,拿着画马上向外跑。
“哎,你干什么。”他在后面喊我,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可怜。
一分钟后十个保镖围住了我。
一分四十秒的时候我打退了保镖。
二分十五秒的时候,我把画藏了起来。
三分钟的时候,我站在他面前,向他赔罪。
“我的画呢。”他坐在床上,说。
“夫人。”我第一次这样喊他,我站在他面前,像其他下人那样低着头,请求说:“我想活着离开这里。”
他说:“樱臣。”
“嗯?”
“我叫樱臣。”他说。
这是一个艳丽的名字,不像真名。
“……樱臣先生。”我说,“我想活着离开这里。”
“我也想。”他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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