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南方的秋老虎还是很盛。
正午艳阳高炽,一行七八个江湖人进了路边的茶摊。
那茶摊很小,不过是背靠着路边的长亭所建,供来往客旅歇脚饮食所需,备着些最普通不过的咸甜茶汤,肉素汤饼,还有些馍馍烙饼,冷拼荤卤。
为首那个一脸络腮胡子,龙行虎步,腰侧悬着一柄长刀,刀柄刀鞘贴以金花宝石为饰,分外华贵。店家连忙迎上去:“几位客官寻点什么?”
那几人打眼将茶摊四周扫了一圈,方才坐进了茶亭里。
几人在各自的食案前坐好了,其中一个便道:“八碗桂圆甜茶汤,八盆鸡肉汤饼,两盆黄馍馍,捡些冷荤凉蔬什么的,快点端上来!我们的马在外头,给喂料饮水,伺候好了。”
店家喜笑颜开,一忙叠地跑开了:“诶,客人您安坐,您安坐,保证给您服侍得妥妥贴贴!”
这等小茶亭自然供不起上好的牛肉,但那冷切熏兔,手撕鸡都是事先备好的,店家很快给八张食案上摆好了同样的菜色,还试探着给正中那位多摆了一盏银鱼豆腐。
几人也饿了,先不忙说话,执箸便吃,很快将几簋冷菜吃得七七八八。
这时,捣好舂好的茶汤也上了,几人浅吃了几口,打住了肚饿,便听有人闲谈道:“大哥啊,咱们这一路,吃土睡沙子的找过来,鸡巴毛都没看见一根,你说那沈瑞能他娘的逃到哪儿去呢?”
正中坐着的那金刀络腮胡将茶碗往食案上一蹲,道:“管球他跑到哪儿去,跑到天边边去咱也得捏吧死他!反正他现在也是青城山弃徒了!弟兄们看见了就招呼,没在怕的!”
茶亭的廊柱后面坐了三个人,似是出门游历在外,两位年轻的书生公子,一位美艳的侍女。
那侍女听了几句粗鄙之言,一不小心碰倒了一盏茶汤。
其中一位红衣公子身手一撂,将那茶碗扣覆在手心。责备道:“小心。”
女人白了白脸,低头不说话了。
那几个关外人说话越发高亢。
有一人执箸击盏,大叫道:“找到沈瑞!开启圣门!那他娘的可是泼天的富贵!咱哥儿几个,那就发达了!”
络腮胡大声道:“便找那头戴通天冠的道士,和那红衣披发的妖僧!定要赶在其他江湖人前头,一举拿下!”
余下几人便拍桌狂笑,口中叫嚣:“拿下!拿下!”一派的喜气洋洋。
廊柱后面的两位公子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眼中有心照不宣的笑意。
你道这两位公子是谁?正是金刀络腮胡要寻的正主。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一个卸了道袍,穿了浅蓝色丝麻的圆领袍。一个束了发,穿一身广袖长衫,看去不过是两个颇有任侠之风的富贵公子,唐时游历之风甚重,一路招摇过市,在各路人马的眼皮底下,竟也无人怀疑。
待那几个人吃完了汤饼,热热闹闹推杯换盏起来,沈佑安才小声笑道:“怎么样,九皋兄,我说让你束发,可束对了吧?”
鹤九皋冷笑:“你怎么不想想,你又是为何卸了道冠的呢?”
这其中恰有一桩典故。
三日前,那日也是在座长亭里歇脚,沈佑安调戏鹤九皋道:“九皋兄,你这一头长发及腰,飘飘欲仙的,夏天大太阳底下,不嫌捂得慌吗?”
鹤九皋当然知道他是揶揄自己,眼皮也不抬,回敬道:“沈道长,你这头顶恨天高,夏天下大雨,不会从伞底下杵出去吗?”
那几日天还热着,日头有些毒,三个人从长亭出来,不愿意在大路中间走,于是一前一后躲进路边的树荫里。沈佑安蔫蔫地坐在马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儿。水边种着两溜桑树,有些年头了,低一点儿的地方新生着些幼嫩的细枝。
沈佑安一个不注意,高高的道冠,吧唧一声戳进了枝枝叶叶里,马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那儿小步快跑,于是一路经过的桑树枝就啪啪啪啪啪狂打他的脸。
沈佑安气急败坏,一把勒住马,仰头拨开枝条,握住道冠,脖子用力,奋力地把道冠拔了出来。
“你看这水桑多舍不得你呀,沈道长。”鹤九皋嘲弄道。“你不如就留这儿算了,娶个养莲的小妹妹,生一窝胖小子。”
沈佑安瞥他一眼,也不说话。自发地把马往外移了三尺,宁可在太阳地里晒着,也不往树下躲阴凉了。
鹤九皋仍旧纵马在树荫底下走,转出这片柔桑林,拐进了一溜柳树下面。
那柳树临睡照影,生的婀娜多姿,柳绦垂顺,给风吹着撩拨水面。
鹤九皋无意识地穿进去,他披散的发丝一下子和柳条纠缠在一起,马儿无知无觉,继续往前小步哒哒哒哒哒哒跑着,鹤九皋整个人被柳条扯住,他吃痛,一手捂住脑袋,另一手猛勒住马,气恼地叫道:“该死!你这畜生跑什么?!”
他回头看了沈佑安一眼,他猜沈佑安就要开始嘲笑他了。于是耷拉着脸,面无表情地动手解开纠缠起来的发丝。
沈佑安抓紧时机嘲讽道:“你的头发可真舍不得这柳条呢,九皋兄。你不如也留下来,娶个打渔的小妹妹,咱俩还能做个伴儿!”
鹤九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小妹妹又不喜欢我,又没白送我莲子吃,又不愿意坐我的马。我去讨哪门子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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