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衣坐着歇了一会儿，无奈地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好像走不动路，只能给端木正则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的位置。
几分钟之后，端木正则带着一瓶水找了过来。
“你怎么又坐地上了？”他问道，却丝毫没有伸手拉一把的意思。
端木正则说完几秒，手机提示音响起，他稍稍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正是游衣发来的消息：“散步走累了，歇歇。”
他微微蹙眉——游衣居然连抬手展示手机这么个动作都省了，明明人在面前却还是发了消息，可见是有多累。
“是你做的吗？”端木正则神情有些复杂，“刚才我路过急诊外，听说赵大爷醒了，什么指标都好得很，都不用留院观察，马上就能出院。”
游衣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靠着树坐在地上，又发一条短信：“那就好。你先拿缴费单去把这个费用交了，然后叫个车，我们回去吧。”
“叫车也得你走到医院门口上车啊。”端木正则说，“站得起来吗？要不我去急诊给你借个轮椅。”
游衣抬起头看向端木正则。
搬行李和家具的时候，他亲眼见过端木正则的力气有多大，徒手扛一个柜子，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人一样。游衣这小身板可比柜子轻太多了，只要端木正则愿意，别说扶着他了，就是扛着他也能走，可是现在端木正则却说“借个轮椅”。
他不愿意扶。
游衣有些茫然，他的神色那么浅显，叫人一眼就看出他正在疑惑端木正则为什么不来帮他，偏偏那双眼睛通透纯粹，里面没有一丝猜忌恼恨，只有点失落，看上去格外无助可怜。
端木正则破天荒地在和别人的对视之中率先移开视线，道：“那我去借轮椅。缴费单给我。”
游衣默默地发了条消息：“不用借了，这几步路还能走。”然后他依言把缴费单递出去。
他把端木正则叫来，就是觉得自己走不动，指望端木正则能背着或者扶着他。他明明是发工资的老板，端木正则是打工的，按理说，他可以直接下命令，可端木正则既然暗示了不想，他一句话都没说就退让了，宁愿勉强自己走路。
端木正则一向看不上软弱之人，可不知为何，偏偏对眼前这个软弱的小哑巴生不出讨厌来。
不，这只是他的一面罢了，不要忘了，那个宣称自己拥有不明灯的疯子也是他。端木正则这样想着，思绪有些纷乱，伸手接缴费单时便没留神，两人手指相碰。
游衣只觉得触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让他在这六月的夏夜之中打了一个寒颤。
端木正则手上一紧，立即从游衣手里抽出了缴费单，眸色也冷了一分，但这次他总算记得了面前有个敏感得要命的小孩，立即缓和了神情，把那瓶水拧开了递给游衣，道：“喝点水，我马上回来，你在这等我，”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胡乱道，“有陌生人来搭话不要理。”
这句经典的父母告诫孩子的话，换了任何一个十九岁的成年男人被人嘱咐这种事，一定会出声抗议，可是游衣认真点了点头，比谁都乖。
等到了家，已经是夜最深的时候了。
“早上的见面不如推了吧。”端木正则说，“我看你累得随时会晕过去。”
游衣脸色苍白，摇头打字道：“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你……”端木正则顿了顿，最终放弃了询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想来也问不出来，于是只是说：“你下次要量力而行。”
游衣看向端木正则，很意外的样子。
端木正则道：“怎么了？”
“没人跟我说过这个。”游衣轻轻咬住唇，打字道，“所有人都跟我说，你要努力做到最好。”
端木正则心中一动。显然，游衣曾经被什么人寄予厚望，这么说，他应该并不是天生的哑巴。
后天残疾的人比先天残疾的人更难以正视残疾，因为曾经拥有再被夺走的滋味太过痛苦，很多人都难以接受。
端木正则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道：“没有人天生该做到最好。”他说着，把游衣的画板取过来递给他，端木正则已经发现了，比起打字，游衣好像更喜欢写字，“还有几个小时，你不如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游衣果然接过了画板，再次摇头，写道：“天不亮，我睡不着。”
端木正则奇怪地问：“为什么？”
“晚上睡觉总感觉不安全。”游衣写道，“还是等天亮了再睡比较好。”
端木正则沉默了片刻，问道：“这就是你通宵打游戏的理由？”
游衣原本有些低落，一下子被逗笑了，提笔写道：“我习惯这样作息了。倒是你……”他本来准备写“肯定困了”，结果一看端木正则的脸色，连一丝的困意都没有，和白天毫无区别，笔下一顿，“……倒是你该去休息了。晚上你辛苦了，好好睡一觉，早上你不用跟着我去的。”
“不行，我得跟着。”端木正则说，“见了游鸿之，我要建议他给耀灵设时间限制，防止你们这些小朋友整夜整夜地打游戏。”
游衣哭笑不得，挥了挥手和他道别，准备回房间去。
“游衣。”
端木正则在背后喊住他，游衣回过头，疑问地看着他。
“我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到我，不是不想背你，也不是嫌弃你，主要是我有这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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