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在只是静静地思索着曲一乐曾经抛给他的问题。明渊想着曲一乐在水中半阖着眼气息奄奄的样子，又想到他在黑暗中披着一身光的样子，心想：你应该比我更知道答案。
他守的不只是和知寒的约。
当年他生出心智时曾经问过道长为什么要点化他，一条鱼妖，不该是人的眼中的肉中刺吗？道长只是看他在湖里和知寒捉迷藏，把拂尘一甩，但笑不语。他看变成水鬼的知寒在善恶之间挣扎痛苦到极点，迷迷糊糊间好像抓住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几百年光阴都看不懂猜不透的事，只是在那漆黑的湖下多看了一眼那人的眼睛，看到那里面的光，就都懂了。
众生芸芸，他看到与自己殊途共归的一人。
水鬼在湖中看那白发银眸的鱼妖直直朝它看过来，也不再避讳，而是更加挑衅地看过来。等明渊快走到湖边，那水鬼也没有动，但却不是同往日一样是忌惮他，而是笃定这样的明渊实在不用太花力气去对付。
明渊手中拿着的血鞭已经快维持不住，雨水打在上头，竟能够敲落几道血丝。
水鬼盯着那血鞭鞭尾，吃过一鞭，它知道这滋味实在不好。它的注意实在叫这条鞭子夺去，没听到隐藏在雨声之后的几枚冰钉轻微的破空声。
那两枚冰钉咬住水鬼的琵琶骨，水鬼极恼怒，但那两枚冰钉却生出寒烟，连带着湖水，将水鬼身下的湖面冰冻了一大块。明渊此刻才动了鞭，卷住这水鬼的颈部，往湖岸拖。
那水鬼发出几声难听的声音，在将将要被拖上岸时候不再挣扎，只是露出那排尖利的牙来。明渊见势不对，鞭子立马收作匕首，那水鬼几下摆脱身上的冰，和那水鬼小刀般的指甲相接，刺啦一声，到底是血匕首比较锋利，削去那水鬼手掌上半块烂肉。
水鬼在嚎叫中又近了明渊半米，以掌为刀向明渊腰上划去，明渊凝出的冰锥只堪堪抵了一下，明渊腰上就被剐去块肉。水鬼一击得手，便折回湖中，浮在水上，当着明渊的面把他的血肉咽下去，贪婪地盯着明渊，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似乎是在挑下一次要取哪块来吃。
大雨就是在这时开始收势的。
等快五点钟的光景的时候，天色已经不再是浓黑浓黑，雨也比之前小了许多，湖上生出一片烟来。
明渊尚且还能站着，只是身上已经没一处是好的了，他站在浅水处，血液顺着身体流淌到湖水中。水鬼就站在他不远处，它脸上被血匕首割破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一张白面上的虫蛀似的烂斑也都消失，它盯着明渊的脖颈，居然说出一句嘶哑的话来：“该是……去、死……时……”
原来是落入这水鬼腹中的血肉都作了滋养这恶鬼的养料，将那水鬼身上破损处、腐烂处都修补回来，逐渐变会他临死时候的样子。
山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鸟啼，水鬼就在这时身形一动，倏而就抓到明渊的喉咙，黑色的指甲掐入明渊的血管时，明渊的匕首已经刺穿它心口。
“没……用……”
明渊朝他咧出个轻蔑的笑来。
困兽罢了！水鬼忍受心上剧烈的疼痛，手上使力，要将明渊的脖子掐断。
明渊却在水鬼手中化为一尾银鱼，那留在水鬼心口处的血匕首也变成几片薄刃，银光在其上流过，那几片血刃便从水鬼心口硬钻到它的四肢。
那水鬼知道明渊接下来要做什么！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杀招，没想到他失了内丹，居然要舍弃自己的原身和自己同归于尽。
水鬼身上寸寸剧痛，但它反应实在太快，黑气绕在周身，惊弓之鸟一般掠出十几米去，倒入湖中。
银鱼搁浅在沙土上，雨淅淅沥沥，明渊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在静静待死，尾巴也不摆动。他看着在湖边氤氲中探出枝叶的一簇宽叶矮草，昏昏沉沉地回想自己当初有没有吻过那芍药落下的倒影。
还没等明渊想完这事，一双手就将他轻轻的从沙中捧起。
明渊拿尾巴拍拍他的手：“别不听话……回去。”
喜欢沉鱼请大家收藏：(m.yunxuangezw.com)沉鱼云轩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