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心之表里
蒲涛刚才那一枪没有命中，那个杀手也是一击即走，所以放下枪后，蒲涛增强过的视力也并没有找到枪手的踪影。
枪声被瀑布声隐没，也没有惊动寺院里的人。
只有尹贺武平哈哈大笑：“东先生，你的枪法还是这么烂啊。”
这段时间他见证了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数场刺杀，但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东进河各种出人意料的死里逃生，而是这个人每次反击时那其烂无比的枪法。男人跟他说，这叫随缘射击法，主要是看他和对方的缘分。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蒲涛也无奈地挑了挑眉。
“您就别笑我了。我没练过枪。只能凭感觉来了。”就像他之前射橘真夜本来是想让子弹擦过她的腿的，但是没想到最后竟然直接将她的小腿洞穿了。弄得橘真夜因伤休息了很久。
嗯。不过他不会跟那个女人说的。
确认周围没有威胁后，他像变戏法一样把手里的枪收起来，然后继续捧起茶杯喝茶。尹贺武平看着他越发娴熟的动作，长吁一口气，叹道。
“羽山小姐还真是慧眼识英，敢作敢为。如果你生在我们尹贺家，恐怕现在都还生活在痛苦中，或者干脆变成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未来的死士，去为家族的大人物当炮灰。”
“怎么说？”尹贺武平也跟着蒲涛好一段时间了。不过他对这个家伙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来自一个极隐秘的忍者世家，现在正为奈奈子效力。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起说这些的。
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眯眼微笑，刚刚长出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一点沧桑。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分几种吗？”
“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蒲涛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干脆开始捣乱。丰神俊朗的和尚唇角微弯，抿着茶汤，好像心情颇好。
“年轻人，严肃点。”尹贺武平皱眉打断他的玩笑，中年人站在伸展台上极目远眺好像回忆起了非常遥远的事情。
“自家族兴盛的两百年前开始，我的家族就会在每个姓尹贺的孩子十岁时为他们分门别类，然后分别教养。大体总共分出三类。第一类，是以后的家族统领的预备役。他们从那一刻起便身份尊贵，会交由专门的名师悉心教导。第二类，是服侍者。他们天资一般，难成大事。长老们会让他们跟在上位人身后做帮衬，不接受专门教育，只一起学习杂务，一旦有对高层不恭敬的地方就会被立即处死。最后一类最为特殊，这类孩子会被直接送入炼狱房，进行残酷的磨灭自我的训练，最后终将变成只知道拼杀和为主人献上生命的死士。”
“那划分标准呢？天赋吗？”既然这个老头提起，蒲涛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俊秀和尚剑眉微挑，颇感兴趣地追问道。
“不，是心。我们的祖先善于观察人。他发现，这世间有成就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表现出特质，即他们从小就很有主见会为自己筹谋知道趋利避害而且欲望无穷无尽，这样的孩子我们将他们称为天心者。会耗费资源重点培养。”
猴子一样灵巧的中年人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苦无耍弄了一番。
蒲涛猜他是第一类，便抿着茶汤继续问道。
“那其他两类呢？”
“侍奉者不能成为天心者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资质和智力。但是最后一类无心者就不一样了。这些孩子从小就极易受人左右，没有自我，常年受人压迫，习惯了顺从和讨好他人。他们天生就是为了别人而活的。而对于一个忍者世家来说，除了统领维系家族的智囊以外，我们还需要一批训练有素且愿意愿意为家族付出一切的勇士。所以最后，这类人几乎一定会遭逢可怕的命运。然后被用各种残酷手段抹掉他本来就不健全的自我，成为只会听从主人命令的活死人。”
依凭自己之前的表现，蒲涛看了尹贺一眼，无奈地弯了弯唇。
“你觉得我是无心者？”
“是的，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这么认为。但是这个想法在最近渐渐改变了。”
老家伙一边说一边回看向他。
“嗯哼？”改变吗？这倒是让蒲涛感兴趣了。和尚抿唇微笑，洗耳恭听。
“你和那些家伙不一样。你不是没有自我，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或者你藏着掖着。你把自己弄得太寡淡，像个教堂里听人倒苦水的神父。但是一旦触及你最后的一根弦，让你被怒火沾染全身的时候，某些与表象截然相反的东西就悄然出现了。”
是的，跟踪了这位东进河先生那么长时间，尹贺武平发现愤怒就是那把钥匙。只是这个男人不爱生气，或者说能激怒他的事情很少。
他就如他现在的化身一样表皮一副菩萨像。
但内里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是吧。”听到中年人的这般评价，蒲涛拿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微微颤动。其实他的心态也很微妙，但是他并不讨厌现在的感觉。
毕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饶是佛祖慈悲，也有怒目金刚之时。
他拿佛祖自比也许有些夸张，但是心底的某些东西一旦被放出来......
就像人工繁育的老虎在回归山林前所做的一切关于捕猎、打斗的野化训练一样。蒲涛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复苏。
人可以向往神性，也可以被别人要求富有神性，但是立足自身，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能忘了自己这颗怦怦直跳的心脏是从野兽身上继承而来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空落落的茶杯高高抛起，然后用脚尖接住，又送回手上。
蒲涛以前是不喜欢玩这种需要承担风险的花活的，但是从东京一路走来，除了领略到更多的从未见过的地狱风景外，他的经验和按捺不住的热血也在与日俱增。
就如他刚才躲子弹时的轻轻一跃。
那种瞬息间决断的敏锐判断力，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子弹来了，就该躲。
不用犹豫，不用纠结，不用讨论善恶是非，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意见。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为了自己做出决断。
世间最畅快之事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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