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紫处经了热水,晕染在肌肤上,陈喜不小心擦的重了,都能看见川鱼的睫毛轻轻颤动。
是有多疼呢?
比及他之前那些入骨的伤,哪个更疼?
未曾听见川鱼喊痛。
不疼么?
为什么不喊呢?
陈喜疑惑着,仔细看川鱼,竟发现他脖颈上有细小的针孔。
他抖着手去摸,拔出一根针来。
纤细,入穴,消音。
如此。
川鱼清醒的时候不多,宋桥端来的汤药大多是陈喜硬生生灌进去的。那小脸惨白一片,连气息都单薄,陈喜整日守着,絮絮叨叨的和川鱼说话,可是蜷缩在床上的人紧抿着唇,眨眼时睫毛扑朔,呆滞着的眼神,终不似从前。
像最初陈喜看到的模样,绝了生念,木偶一般。
然川鱼沉湎在自己错乱的世界里,默默的舐伤。
不言不语,不听不看。
此后千般种种因缘业果,听天由命。
陆祁远几乎每夜都宿在这里,他把陈喜赶出去,变着花样折腾川鱼,等第二日走了,再指使陈喜清理,有时候会蓦地心疼,就暗自嘲讽自己。然他不知道,这番作为,于川鱼,留下的是多大的伤疤。
是痛不得诉,爱不敢言。
只看你渐渐远走。
不得伸手挽留。
阑珊。
宋桥诊出脉象的时候,川鱼还恍恍惚惚的,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听到手腕上叮当的响声,仿佛才记起自己的处境。
禁脔。
那么就是说,已经有小宝宝了?
陆祁远会杀死他的吧。
川鱼想,何苦牵连一个小孩子呢,不如……
他求宋桥,“宋桥,帮我,保住他。”
那大约是宋桥第一次见到川鱼这般,不曾因为季凛的威压,谦卑而低微的求他。
“你既然要养活他,那些药是都不能碰的了,”他看了看川鱼胸口处,“而且,要把血琉璃的药性全部隔离起来,你受得住么?”
川鱼听了只是笑,如少年时眉眼弯弯,“可以的。”
“就算我帮你了,陆太傅不是要……”宋桥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陆祁远这番动静,实在是骇人。
“太傅那边我去求,只要小孩不伤着就好。”
他眼里仿佛有光在闪烁,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又像能看见一般,光华流转。
这世间,从来假象纷迭。
“还真的,能养小孩啊?”陆祁远戏谑的戳着川鱼的肚子,丝毫不顾及川鱼紧蹙的眉。
他手腕上还缠着链子,一动便叮当作响,猩红磨破的血肉在衣袖下,泛着猩红的痕迹。
只垂着眼,伤筋动骨不言。
“取了这东西的性命,去与宁宁作伴吧。”说着抽出佩剑,半分迟疑都没有的划下。
剑尖被握住,川鱼的手掌渗出血来,“太傅,”他另一个手抓在被子上,太用力,连骨节都支棱着,“太傅,若留下这个孩子,余下代价,尽皆是我的,可否,可否莫伤他?”
“若是能杀了你,你以为我会留手么?”陆祁远手下用力,看剑下的血滴落在衣襟上,晕染成一大片血花,和着川鱼惨白的脸,竟有些不忍。
“陆,陆夫人再难有子嗣,不若将小孩送过去……啊!”
陆祁远猛的把剑抽了去,在川鱼左手留了一道锋利的伤,蓦地跌落在被子上,看着那血汩汩如溪流,不胜厌烦的找了布缠紧止血。
“这种话,别再让我听第二遍!”愤然离去。
川鱼松了一口气。
大抵,守住了。
宁宁么,是那个孩子的名字吧。
真的是寄予了美好的期望啊。
川鱼抚着左手缠的乱七八糟的布,弯了眉眼,他轻轻搭在肚子上,想到自己会养一个小孩,觉得光怪陆离又分外欣喜。
这兵荒马乱的一生啊,也不是没有恨过,只是拼劲力气去反抗的,大都铩羽而归,再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没有力气去想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家国天下,他已经错乱了,也不去想什么前尘因果。有一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血,想让他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让那个孩子,有个名字吧。
是长安吧。
长安,长安,一世安宁,不经动荡。
你要活下来,莫再像我一般。
可能将来,等你长大,都未曾知我是何人,我也可能,等不得你长大……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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