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沈佑安眼眶中含了一晚的眼泪瞬间滑下。
众人唏嘘不已，江寻久快意大笑。
沈清河静静地垂手立在那里，低头忍过心头翻滚的一阵恸意。
当年金玉卡死的场景，实在太过仓皇，沈清河根本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思绪。事后一遍一遍强迫自己回忆，将自己的心事一丝一缕割开扯碎地分析，然而至今却仍不敢确定。人的念头有时不过善恶之间，一瞬息倏忽而已，沈清河有时候负手立在青城山脚，凝神细思，也真的难以剖析清楚，发现金玉卡气绝的那一刻，究竟心中是内疚更多，还是快意更多。
只是这些他无意说出来。
如他所说，他从不认为自己无辜，无论如何，金玉卡一个年轻鲜活的女孩子，惨死自己手上，是事实。即便是他误杀，也没有任何可以推脱转圜的余地。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沈清河立在原地微微一笑，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女人的笑意，没关系金玉卡，今日索性在此，欠你的，我都还给你。
沈清河沉淀了一会儿思绪，开口道：“你说的，我全都认下了。金玉卡一事，我辩无可辩，这些年一直不说，不是怕身败名裂，只恐我的这份感情见不得光，连累你不能执掌青城。不过今日既然说了，索性全都说出来，对你，我一见如故，年少倾心，心悦神牵，辗转反侧。我确是嫉妒金玉卡，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也从未觉得这份爱慕有什么低贱，能当得起你这样当众羞辱……不过也罢了，你既不懂，我何必辩白，……徒惹讥讽。”他眼神中灯火苒苒，自嘲地一笑。
“既然如此，我也有几个问题望江道长解惑。”他抬起头来，目光中已经全是释然和坚定，“其一，乌兰穆珠公主，是你杀的，是也不是？”
江寻久粗重地喘了一口气：“……是。”
沈佑安双眼痛苦地闭紧。
“不管你信不信，同你一样，我真的也是一念之差。”江寻久沉沉喘息，“我在华山约杀了提云般若，可惜被魔功贯体，道心尽碎。我从提云般若怀中搜出了一本流云心经，起初只是为了研究他的魔功，却不料魔心一种，万劫不复……”
“我知道这功法中有致命的死穴，知道敦煌圣城中有一卷宝卷，也知道提云般若生前四处奔走，绑走了尉迟公主，我辗转几处，方才寻得尉迟兰珠，提云般若死后，她逃往了乌孙达赣草原，我找到她，答应以救出她们母子二人为交换，换得圣城的开启方法。圣城开启需要五十年一遇的三星连珠天象，还需要于阗皇室的血脉。我本想将她软禁起来，静等二十年后的生机，……一错眼，……却看到了那个婴儿。”
“真的不怪我，尉迟兰珠太聪明了，”江寻久闭了闭眼睛，“我不能留她。婴儿什么也不知道，不会有危险，只要杀了她，圣城开启的秘密，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这个婴儿会平安长大，直到成年。”
后面的话不必说了，大家都懂。
沈清河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沈佑安，眼中伤痛万分。
他沉沉开口：“其二，元达真人，是你杀的……，是也不是？”
“是。”江寻久甩了甩头发，嗬嗬笑了两声，“我没有回头路了，阿晏，我道心破碎，魔心未稳的时候，曾去找他寻求重建道心的方法，元达知道我道心已经无力补救，他还见过乌兰穆珠和佑安，他们长得那么相像……”
“都怪你！”江寻久突然凶狠地盯住沈清河，“都怪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去上清宫求证，我本不需要杀他的！”
沈清河惨然一笑：“是，都怪我。是我未曾想到，你竟然已经被魔心影响到了这个地步。”
江寻久听他这么说，反倒茫然了，他摊开手掌，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猩红色的手心。
“其三，”沈清河顿住了良久，艰难道，“二十年前蜀中的童子们，是你杀的，……是，也不是？”
还是年少的时候。两个人也玩过这个游戏。“是也不是”。
江寻久那时还是个少年，朗身姿，清眉目，有谪仙之姿，背对着太阳出现在沈清河面前，简直是光之子。
“阿晏，”他笑道，“我跟你玩个游戏，每个人可以提问对方三个问题，对方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必须回答真话，你敢不敢玩？”
少年沈晏抬起头来粲然一笑：“这倒奇了，我有什么不敢玩？放马过来！”
“那我先问。”江觅笑道，“你喜欢隔壁谢府的姐姐，是也不是？”
沈晏得意地一笑：“不是！”
江觅惊诧地抬起头来：“我竟猜错了？那你喜欢你房里的青黛！是也不是？”青黛是沈晏的大丫鬟，大沈晏五六岁，将沈晏从小带到了大，沈府里都说黛娘以后是要嫁给公子做姨娘的。
谁知沈晏仍旧抬头笑道：“不是。”
“玩这个游戏，是不能说谎的哦！”江觅煞有其事地提醒道。
沈晏脸颊绯红，似怒似嗔地瞥了江觅一眼，看似平淡的眉眼忽的有种说不出味道：“我从不对你说谎。”
江觅霎时间福至心灵，他呆呆地问道：“那你喜欢我，是也，不是？”
“是。”
记忆中自己的声音和现实里重合。沈清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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